如果說在警衛團裡,主力營是二營,三營也勉強算是一支能夠戰鬥的部隊,那麽此時的一營,就是一堆扶不上牆的爛泥!
蕭凌虎第一次面對著自己的部隊之時,便有了這種感覺。
他的一連,還是他從嘉定回來的時候,所帶出來的那些新兵。
這些從江西和湖北通過招募也好,還是通過抓丁而來的新兵,在經過了蕭凌虎和孟繁偉兩人一個多月的持續訓練,已然有了一些當兵的樣子,最少知道如何列隊,如何踏步走了。
二連和三連,都是從淞滬戰場下來的敗兵,也不知道是從哪些部隊裡來的,很多人身上還帶著傷,一個個穿得破衣爛衫,瘦骨嶙峋,萎靡不振,一臉得菜色。
有的人連武器都沒有,便是拿著槍的人,將槍握在手裡,也好像是討飯的棍子。
這哪裡是軍人,分明是一群要飯的叫花子。
“二連長!”蕭凌虎叫了一聲。
“有!”一個瘦弱的小個子從人從中高聲應答著,站了出來。
蕭凌虎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這個家夥雖然黑了點兒,但是卻眉清目秀,根本不像是一個當兵的,若說是一個學生倒是有八分相似。若不是他身上也穿著一件破爛得幾乎成了披風的軍製棉襖,便是在外面見到,蕭凌虎也不會把他跟軍人聯系起來。
只是,這個二連長雖然衣著破爛,但是臉卻洗得乾乾淨淨,不像別的士兵,不僅身上的髒,而且臉也髒,仿佛有一年沒有洗臉一樣。
“你是二連的連長?”蕭凌虎有些不敢相信。
“是!”他道:“我原是八十七師二團三營二連的連長,這一次我們從上海撤退下來,我們連一共七十七個人,除了三個重傷員被送走之外,剩下的人都在這裡!”
蕭凌虎一怔,他自然知道八十七師,那也算是國軍中的一支勁旅了。淞滬會戰的時候,八十七師和八十八師是最早與鬼子接火的部隊,他們負責日租界北面的進攻,但是與八十八師一樣,打了一個多月,也沒有能夠攻下鬼子的大本營,延誤了最佳的戰鬥時間,到頭來被鬼子一頓反攻,打得落花流水。
八十七師也是最早被鬼子打殘的部隊之一。
不過,對於蕭凌虎來說,八十七師雖然是敗軍,畢竟是跟鬼子真刀真槍地乾過,還是有一定作戰經驗的。
“你叫什麽?”
“報告營長,我叫孫七十!”
這名字一說出來,很多的人都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便是連蕭凌虎也不由得笑了。
孫七十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向蕭凌虎解釋著:“我是在我爺爺七十歲的時候生的,所以爺爺給起的這個名字!”
蕭凌虎也很想笑,但是又馬上想到自己的身份,還是忍住了。
“你這個連長是什麽時候當上的?”
孫七十如實地道:“有一個月了吧!”說著,又連忙解釋著道:“我原來是班長,後來排長死了,我就被連長提升來了排長;再後來,四個連長都戰死了,團長說該輪到我了,就這麽我就當上了連長!”
他的話,再一次引來了眾人的哄堂大笑,但是蕭凌虎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他的這個營長之職,不也是因為當初在十一師的時候,頂替戰死的兩個營長才有的嗎?
戰爭,就是如此得殘酷。對於國軍部隊來說,中下級軍官的損失之重,已然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之外,很多的時候,被緊急從戰場上提拔上來的排長、連長,
甚至於營長,並不是因為有多大的能力,而是因為他們命大而已。 蕭凌虎走到了孫七十的面前,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也算是一種認可,鼓勵地道:“好好乾,我不會虧待你們的!”
“謝謝營長!”孫七十十分響亮地回答著,退回到了自己的隊伍裡。
二連是以孫七十帶回來的七十多個人為骨乾組建起來的,還有五十多個兄弟,是雜七雜八的閑散人員硬塞進來的。
二連的情況如此,三連的情況也是這般。
“三連長!”蕭凌虎又叫道。
“有!”一個將右臂用紗布吊在脖子上的傷員應聲而出,他的胳膊顯然是受了傷的。
蕭凌虎看去,這是一個個頭中等,同樣面黃肌瘦的漢子。不過,他胡子巴渣的樣子,令他看起來好像是四十多歲,但是蕭凌虎看了花名冊,知道他也才二十六歲,隻比自己大兩歲。
“你叫什麽?”他問。
“高志成!”
“原先是哪個部隊的?”
“九十八師一團二營二連。”
“你是什麽時候當的連長?”
“十二天之前!”
蕭凌虎不由得發出了一聲苦笑來,看來,他的這兩個連長,都是臨時從戰場上拉起來的,只怕連戰術思想都不懂,主要還是因為他們的命大,才會升職為連長。
“你的傷是怎麽弄的?”蕭凌虎關切地問道。
高志成的臉上露出了十分尷尬的神情來, 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在撤退的時候,兄弟們跑得太快,我摔倒了,被他們踩的!”
此言一出,馬上又贏來了一片的哄笑之聲。
對於一個連長來說,身上的傷並非是作戰時留下的,而是在敗逃的時候被自己人踩的,說出來的確有些丟人。
“有什麽好笑的?”蕭凌虎不由得板起了面孔來。
立時,所有的笑聲嘎然而止。
“不錯!”蕭凌虎卻正色地道:“你能夠在那麽多人的踐踏之下,隻傷了一條胳膊,還好好的活著回來,就說明了你很有一套保命的本事,以後可要多多向兄弟們傳教傳教!”
高志成愣愣地看著蕭凌虎,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來回答了。在他聽來,營長好像是在說反話諷刺自己,可是看他的表情,卻又不像。
“歸隊!”蕭凌虎命令著。
高志成退回到了自己的隊伍中。
蕭凌虎覺得自己應該好好給自己的這些官兵們打打氣,想了想,於是高聲地道:“大家以前不管是哪個部隊的,是什麽職務,如今都到了咱們警衛一營裡來,這是大家的緣份,也是我蕭凌虎的榮幸!昨天我才回來,有人對我說,一營都是些剩下來沒人要的歪瓜劣棗,不過,今天在我看來,也並非如此嘛!”
一個士兵忍不住在下面問道:“那麽營長,你說我們都是些什麽呢?”
蕭凌虎笑了一下,道:“要我說呀,大家都是人精!能夠從死人堆裡爬出來,誰都不是一般人呀!不是人精,又是什麽呢?”
聞言,眾人齊齊地笑出了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