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引導
新年伊始,青州城便湧入了大量外地的江湖人,他們來自五湖四海,有“武林同盟”各門各派的子弟,也有並未門派歸屬的江湖散人。
這些江湖人來到青州,都有同一個目的,便是相應武盟的號召,全力誅殺三個肆虐山西正道的毒宗魔頭。而在年前有消息傳出,那三個魔頭在青州城現身過,而且還殺了人。死人身上的特征,可之前在山西被殺的一些江湖人,十分相似,幾乎可以肯定是那三個魔頭。
江湖上傳的消息,三個魔頭在青州,不僅殺了兩個普通百姓,而且還襲擊了青州捕頭王戈。
素有“小王神捕”之稱的王戈,在江湖上也不算是籍籍無名的人,就在不久前,他才剛幫四海鏢局的秦浩豐少俠擒下了位列正道誅殺單之上的大淫賊“鳳蝶公子”。而在過往幾年,包括“追魂索”、“花千歲”在內的諸多邪道高手,也都落到他手中被繩之以法,不僅山東,在整個大明江湖,若要派個十大名捕,他估計都能排得上號,更難得的是,這位“小王神捕”闖下如此赫赫威名,卻還不足二十歲。
一些比較有頭面的江湖人,到了青州城後,自然第一時間就找上了王戈。作為青州城的捕頭,他不僅對那兩個死於三魔頭之手的人情況很清楚,而且還從三魔頭的手下逃生,要找那三魔頭的蹤跡,找王戈是最方便直接的了。
王戈倒也沒有拿著端著,只要送上拜帖求見的,通通都見!
幾日裡,他已經見過了十幾波江湖人,而今日,他又迎來了幾位身份和身手都一樣強悍的訪客,其中幾位,還是老相識。
“王賢弟,別來無恙啊,上次在太原一別,不知不覺已是大半年,賢弟近來可是做了不少大事啊!擒下‘鳳蝶公子’,算得上是為江湖除了一大害!”廳坐在右首位置,穿著錦袍的,便是“聞花樓七公子”之首的皇甫淵了。
王戈笑道:“擒下‘鳳蝶公子’,靠的是四海鏢局的秦少俠,在下卻是不敢居功。皇甫兄這次到青州來,可是要多待些日子,讓在下盡一盡地主之誼。”
皇甫淵笑著應承了,然後跟他介紹起廳中的其他幾人,基本上都是來自山西的江湖門派子弟,以昆侖劍派、太谷韓家、恆山派為主,實力最差的,也是二流頂尖高手。而那位流著三綹胡須,粗眉細眼,穿著道袍的中年人,竟是昆侖劍派的刑堂堂主鄒慕白,地榜八十六位的一流高手。
互道久仰、一番程式化的寒暄後,鄒慕白便忍不住直接向王戈道:“王捕頭,我們此次到青州來的目的,相比你也猜到了。那三個毒宗魔頭,殺我正道子弟,又殺青州百姓,據說還想殺王捕頭,對這三個魔頭,我們正道人士,當團結一致,互通消息,爭取早日將之誅殺!”
王戈一副鄭重表情點頭道:“鄒前輩所言甚是!在下亦十分認同!”
說著,便將老嫗那三魔頭當街劫殺他的過程對廳中諸人說了一遍,這套說辭,他這幾天已經是說了好幾遍了,相信在座這幾位,剛到青州應該就已經從其他渠道了解過了。
當然,王戈自然不會把當日真實的情況告訴這些所謂的江湖正道的,在他經過加工處理的故事版本中,他和那三魔頭是在街上偶遇,狹路相逢,他本著捕頭的職責,上前盤問,然後對方悍然出手,將他擊傷。若不是關鍵時刻有一老友路過相助,他這小命是必然要交代了。
“之後呢?那三魔頭就這麽退去了?之前不是說他們還挾持了一人,一路從太原到青州都帶著麽?”鄒慕白繼續追問道,在他看來,那三個魔頭顯然不是那種能被輕易嚇退的人。
“我那老友功夫還不錯,他們自知不敵,就逃走了。挾持的那人,也一並帶走了。”王戈說道。
鄒慕白卻是皺眉道:“不知王捕頭的老友是哪位?竟能將那三個大魔頭逼退?”
王戈沉吟不語,一副有些為難不太想說的樣子。
皇甫淵見狀開口道:“王賢弟,你那位老友既然出手逼退三魔頭,想來也是我輩同道,這種漲名氣的事情,說出來,應當無妨。想來那位前輩,應當也不會在意。”在他看來,能逼退三魔頭的高手,最少也是一流高手,叫聲前輩沒有什麽問題。他也是和那三魔頭交過手的,自認為以他地榜三十六的身手,在那三魔頭手下保命問題不大,但要憑自己將他們逼退,卻是基本做不到。
王戈又是表情糾結了一會,才終是下決定般,對諸人道:“我那位老友一向性格低調,所以此事我本不願讓太多人知道,其他江湖同道來問我,我可都沒說。這件事告訴諸位,也望諸位自己知道便好,不要傳出去。”
鄒慕白頷首道:“王捕頭放心,鄒某這點信用還是有的,我等亦不是那種愛嚼舌之輩。”
王戈點了點頭,目光從皇甫淵、鄒慕白再到其他人一一掃過,然後緩緩道:“從那三魔頭手中救下王某的,是邪僧前輩。”
“邪僧?”
聽到這個名號,廳中諸人都是一陣低呼,他們都猜得到,能一人逼退三魔頭,那必然是一流高手、而且還是一流高手中的佼佼者才能做到,甚至是超一流高手都極有可能。但當從王戈口中得知他那位“老友”竟然是地榜第三的“邪僧”時,還是遠超他們的預料。不僅因為邪僧的名氣和實力,也因為邪僧一向的行事風格,什麽也沒法和官府差人“小王神捕”王戈聯系在一起。
“竟然是邪僧前輩,難怪了。”皇甫淵卻是點了點頭,顯然認為邪僧能以一己之力逼退三魔頭,是很正常的操作,他又問道:“王賢弟竟然和邪僧前輩有舊?那當日在太原,莫非邪僧前輩就是和王賢弟一起來的?”當初在太原,“憐花樓”的花舞鬥上,皇甫淵和邪僧曾在擂台上交過手,雖然他毫無懸念地被邪僧單手輕松戰敗,但“八步奔雷拳”全得邪僧指點而突破。不過王戈之前說什麽他那老友“性格低調”?邪僧的性格是哪門子的低調了?
“那倒不是。”王戈說道,“當時我也不知道邪僧前輩在‘憐花樓’。”
“王捕頭,那三魔頭被邪僧逼退後,可知他們的去向?”鄒慕白又問道。這段時間對昆侖劍派而言,可以說是災厄連連,先是位列地榜九十七的周磐竹在“迎春客棧”外為張訣所斬,接著一位準一流高手的長老和多位二流身手的潛力弟子又在太原為三魔頭所殺,昆侖劍派不論是實力還是名聲,都受到了重創。他這次帶著幾位門派中的高手出來、又約上了數位與本門交好的一流高手,為的就是斬殺那三個魔頭和張訣,為昆侖劍派挽回聲譽。
“這個……”王戈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
鄒慕白沉聲抱拳道:“王捕頭,那三魔頭與我昆侖劍派有血海深仇,若王捕頭知曉他們的行蹤,請勿必告知!若能尋得那三魔頭,我昆侖劍派上下,必記王捕頭的情!”
“不敢當不敢當。”王戈連連擺手,然後說道:“是這樣,邪僧當時一路追殺三魔頭,到了一家青樓後院,他們本來已無處可逃,將被斬殺。卻卻沒想到,冒出了一位高手,逼退了邪僧,將三人劫走。”
廳中諸人的表情再次被震驚,邪僧已經是他們所能理解的戰力頂峰了,這特麽居然又冒出個高手,能逼退邪僧?!
鄒慕白和皇甫淵等人面面相覷,都是有些不知該說什麽,本以為他們現在的陣容,要對付那三魔頭已是綽綽有余,更不用說此時青州城中還有那麽多江湖同道。
但現在一聽,救走三魔頭的高手,居然可以逼退邪僧,那得是什麽樣的存在?超一流是基本的吧!難道是宗師級的魔頭?!但若是宗師級魔頭出手,怕是邪僧想要全身而退也不是那麽容易。
“王捕頭,那高手是什麽模樣、用的什麽功夫,是如何逼退邪僧?”鄒慕白連連追問道。
王戈說道:“邪僧自己追上去的,我當時受了傷,是事後從邪僧那得知。那救了三魔頭的高手,一身夜行衣,看身形像女子,也可能是較瘦小的男子,輕功極好,且有一手臻入化境的暗器功夫,以石為鏢,直接鑲入地面。”
說罷,王戈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布包,將布包打開,中間躺著顆看著平平無奇的石子:“這就是那高手隨手打出的暗器,事後我親自去那青樓後院,從地上挖出來的。”
石子被廳中諸人傳遞了一圈,最後到了皇甫淵手中,幾人中以他的身手最高、接觸過的高手最多、眼界也最高,他捏著手中石子,表情凝重道:“這石子質地松脆,哪怕只是打入硬土地面,要通體不碎,也需要極深厚、精純的內力和精妙的發力技巧,才能辦到。至少我是沒那個本事。王賢弟,能告訴我們,邪僧與那人交手的地方是在哪麽?”
王戈說出一個青樓的名字,而這座青樓,便是當初“千面魔君”重傷後躲藏的所在,至於他拿出的那顆石子,當然不是隨便找的,而就是當夜劫走“千面魔君”帶進了齊王府的那位高手當作暗器打出的。
是的,王戈講了這麽一通故事,卻是把最後的線索,引向了那劫走“千面魔君”的高手!
那名高手的實力至少有一流,但想來是肯定比不上邪僧的,不過單就王戈的描述,以及這塊被當成暗器打出鑲入地面的石子,別人也很難辨別。
真中有虛,虛中有假,假中又有真。
對皇甫淵、鄒慕白等人,王戈自然不會安什麽好心。特別是昆侖劍派,從“迎春客棧”外圍攻張訣的那個周磐竹的作為,就可以看出這個門派的虛偽和下作。而投奔他的老朋友、算得上是昆侖劍派棄徒的裘項保,也跟他講了不少昆侖劍派暗地裡做的男盜女娼的勾當。所以坑他們,王戈那是再心安理得不過。
皇甫淵等人自然不會立刻離開青州,他們打算暫時住下來,先調查清楚那三魔頭的去向以及那救人的高手是什麽來頭後,再做計議。
臨出門前,皇甫淵故意落後幾步,跟王戈低聲問道:“不知邪僧前輩可還在青州?之前得她指點,為兄的‘八步奔雷拳’進境不小,若有機會,還是希望能當面感謝一番。”
王戈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邪僧一向來去隨心,老實說,我現在也不知道他到底還在不在青州。”這當然是在扯淡了,他當然知道邪僧在哪,不是在“醉仙樓”喝酒,就是在南香那喝酒。最近這幾天應該大部分時間都賴在小巫醫的宅院裡,以幫小巫醫抓各種蟲子來換藥酒喝。別人要是能有個地榜第三的超一流高手當“手下”、“助手”,那肯定是當寶貝一樣供起來,但小巫醫卻是相當嫌棄這位僧袍美女高手,覺得交代的事情總也辦不好,而且還是個酒鬼,做了屁大點事就要喝好大一壺酒,對小巫醫來說,邪僧辦事,性價比太低了……
皇甫淵點了點頭,正準備追上鄒慕白幾人,王戈忽然低聲道:“皇甫兄……有一事,我隻告訴你一人。”
“哦?賢弟請講。”皇甫淵駐足,腦袋微傾道。
“那高手逼退邪僧、救了三魔頭後,邪僧曾經追過一段,他們最後消失的位置,在察院巷附近。”王戈壓著聲音、鄭重其事地道:“皇甫兄,此事我隻告予你,你可切莫讓其他人知道,是我說的。”
皇甫淵有些奇怪地看了王戈一眼,不明白為什麽這個消息不能明說,但還是沒說什麽,點頭應允。
他此時當然不會知道,當他順著這個線索,到察院巷附近調查後,無可避免地就會把注意力放到緊挨察院巷的齊王府蕭牆之上。
“之前洛林兄和含玉兄已至青州,明日我會約他們一起到‘醉仙樓’飲酒,王賢弟與我同往如何?”皇甫淵最後提出邀請道。
“恭敬不如從命。”王戈點頭允道,他知道,那洛林兄和含玉兄,都是“聞香樓七公子”中的人,都是出身和個人身手都很強的年輕高手。如今一眾江湖人聚集青州,他不介意伸手進去攪一攪。
翌日,當王戈去“醉仙樓”赴皇甫淵的約時,卻有一道白色的靚影翻牆而入,進入他所住的宅院。
那一身白裙、腰掛長劍的女子,在幾個院落之間穿過,看著那正廳、花廳、書房、廂房中熟悉的擺設,眼中閃過懷念的神色,看到幾個院落中的花草明顯被更換過,又忍不住微蹙起了秀眉。
正在後院掃地的鐵伯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歪著腦袋,似乎在傾聽什麽。
離他十幾步遠、站在走廊邊的白裙女子看著鐵伯,眼中仿佛有晶瑩流動。
“小……姐?”鐵伯有些不確定地開口。
白裙女子微怔,她顯然沒想到,沒有功夫又雙目失明的鐵伯,竟然能夠察覺到她的存在!
是的,這個容貌絕美、身姿窈窕的白裙女劍客,便是這處宅子曾經的主家小姐——程浩妍。
“鐵伯!”既然已經被鐵伯發現,程浩妍也沒有再繼續藏著,輕功一沾,輕飄飄落到了鐵伯身邊,她本來趁著王戈不在潛入宅中,除了想看看以前的家外,也主要是想見一見鐵伯。
被程浩妍攙扶住的鐵伯瞎目中淚花湧動,枯瘦的手掌輕輕撫摸她的腦袋,哽咽道:“小姐,小姐你終於又來看老奴了……”
程浩妍攙著鐵伯,到旁邊石椅上坐下,透過內力發現,鐵伯的身體比起上一次相見,並沒有太多退化,以他這個年紀,又是雙目失明、沒有練過武功的老人,身體能保持健康,已是不易。看來,王戈那家夥並沒有讓鐵伯太過操勞。
“小姐, 你上次是不是已經見過恩公了?”在程浩妍面前,鐵伯都是叫王戈“恩公”,確實,對於他和程浩妍這兩個“程家人”而言,將追魂索劉破繩之以法的王戈,可當得這個稱呼。
想起上次和王戈的相遇過程,程浩妍就忍不住有些著惱,沒想到自己學成武功剛剛踏入江湖,就著了那小子的道,一個差人,一個有“神捕”之稱的捕頭,居然用“暴雨梨花針”!居然還在針上淬毒!真真是卑鄙無恥之極!
不過要說到記恨王戈,那倒也不至於,只是程浩妍一想到王戈,就忍不住有些頭大,所以這次回青州,也不想和他見面,特意避開了他在的時間,回到老宅見鐵伯。
“見過,本來是擔心他陷入危險,被賊人所害,想著出手幫一下。呵呵,不過人家根本不需要。”
“唉,小姐你肯定一開始沒有報出身份,讓恩公誤會了。”鐵伯歎息道,“恩公在青州做的事情,有很多人看他不順眼,有很多仇家希望他死,他自然要分外小心謹慎。”重生之大明鷹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