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湊巧,今日恰好是張陽東奶奶的六十大壽,那個年代的女孩子結婚都比較早,張奶奶看起來只是鬢角稍白,卻已是兒孫滿堂。
她根據當地習俗身披紅色綢緞,同老伴兒坐在刻有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八仙桌前,紅光滿面。
為她拜壽的孫子外孫以張陽東為首滿滿當當的排了半個屋子,而後按照歲數一個個走到壽星面前,接過她遞來的紅包,和一個果子,寓意壽星的福澤。
有個年紀最小的,圍著口水兜蹣跚著小短腿兒,趴在老人家腿上奶聲奶氣地說道:
“外婆,小么要大的……”
“好,給我狗兒最大哩!”
得到好東西的小豆丁兒笑得口水都包不住,結果沒跑兩步便滾南瓜似的摔了一跤,沒哭,卻第一時間護著大蘋果,那緊張兮兮的小模樣兒逗得滿堂大笑。
天倫之樂,不過如此。
待八仙桌的貢品撤了,張陽東找到蜷縮在一隅的非邑,看著‘死而複生’的好哥們兒,他笑得比自家奶奶還燦爛。
“一……小邑,去跟大家打個招呼嘛,當初聽說你生病了把盆都很擔心。”
非邑點頭跟上,以前就是這樣,比起同年人他又瘦又小,張東陽就跟親哥似的帶著他到處玩兒,闖禍了又總是一個人擔著。
老頭子總歸是男的不夠貼心,嚴格意義上來說,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而眼前這位老壽星又格外疼她。
張奶奶聽完孫子的話不敢置信地睜大了老花眼,發現這孩子確實和印象裡的身影一模一樣,大好的日子裡竟然擦起了眼淚。
“真的是小一一,你還活著,嘞是老婆子今天收到的最好的壽禮!”
非邑心裡微動,想起以前小的時候吃雞腿的事來。
那時候農村的雞多寶貴,不是重大節日一般很難看到,張奶奶家殺了大公雞,倆翅根腿倆雞腿,他和陽東一起吃,雞腿一般都是他的。
“一一吃腋杆兒卡牙巴(卡牙齒),雞腿兒給他。”
年幼的陽東也不苦惱,總是笑嘻嘻地說那就給一一雞腿兒,不過那時候兩人總是會背著奶奶交換,每人各一個,名曰義氣。
非邑的出現就像給這場壽禮添彩頭一般,院子裡的人都坐過來圍著他說話,好在方才有張陽東的解釋他不用再說什麽吃藥所以顯得小的話。
大家不外乎都在問這些年去哪兒了?做了什麽?怎麽不回來之類的問題。
“我生病耽擱了幾年,現在還在鎮上讀初中。”
鎮上每周二五七是趕集日,現在大家都認識了以後未免見著被拆穿,乾脆直接說。
深夜盤縮在少年懷裡,發現今天這貨笑得異常的傻,樂不思蜀的小樣兒看著就肉麻!
“別忘了正事。”
說完跑去找瀧幼玩兒,但是小孩兒蹲在已經擺好食物的桌子旁垂涎三尺。
“好多吃的。”
“吃什……”
“把盆都坐開點兒,魚來咯~”上菜師傅吆喝著端來一盤尺長的蒸魚,鮮香撲鼻。
“咳,先吃飯吧。”某妖王悠哉哉地坐回去。
席間大家終於注意到了瀧幼的存在,紛紛詢問其身份,非邑筷子一頓,看著身穿他的舊衣服的小孩兒,毫無心理負擔的回答道:
“這是我弟弟。”想了想又指著悶頭吃魚的黑貓,解釋道:“以前給我算八字說要養一隻黑貓,同吃同住病才能好。”
好在院子裡的人都淳樸善良,不管是和他沒有絲毫相似的‘弟弟’還是信口胡謅的借口都毫不猶豫的給予包容。
有意見的反而是瀧幼,“是妹妹!”
“嘿嘿,小孩子不懂事。”非邑往他碗裡夾了一個鹵鴨腿,“吃你的。”
邊上有個大爺笑呵呵的說道:
“邑娃子,要不是看你笑,我還以為嘞是你哩么女兒喲~”
走進鄉間的壩壩席乃是極大的享受,以前紅白宴席都講究八冷八熱雞鴨魚湯,並一碟瓜子花生糖果,再放上一包煙。
現在物質水平提高了,不拘本地傳統菜肴,諸如蹄髈、扣肉之外,還能看到很多新式菜肴,比如山藥王八湯……
非邑原本打算吃過午飯就離開的,可完全招架不住院子裡大家的挽留,硬是拖到吃過晚飯才告辭。
“你這麽快就走?”張陽東送他到馬路口,再度堅持給他喊個摩托車。
非邑好不容易才拒絕,笑道:
“嘿嘿,我又不像你大學沒課,再說我就快要大考了。”
但是沒過多久,他又去而複返來到張陽東家房頂上,卻是戴著神格。
“今天來的匆忙沒有帶壽禮,張奶奶,我只能做我所能及的事。”
說完長臂一抓,張家各色氣運線便握在手上。
姻緣、學運、財運、健康……邪現漸消,各色氣運線煥發著奪目的光彩。
六月中旬的白天跨度很長,此時日光只是微微泛紅,周圍樹上嘰嘰喳喳的蹦踏著許多麻雀。
蟬鳴還未歇去田間蟋蟀已經開始唱歌,迎面吹來的涼風裡攜帶著院子裡荷塘的味道, 非邑想,這兩天過得很精彩。
好心情並未持續多久,重新站在漏底潭邊緣時非邑不能以兒時的天堂來審視,取而代之的是未知的敬畏。
瀧幼的混沌之力是在這裡面得來的,他是在這裡被老頭子撿回去的……諸多因素只見到底有什麽聯系?
他們面面相覷,正要想辦法一探究竟的時候忽然聽到那邊有一道沙啞的聲音說話:
“楞個晚了,你們這些小娃娃在耍啥子?”
只見黃果樹下,一位須發雪白的耄耋老人正拄著拐杖瞧這邊,他的衣服非常有特色——綠色的猶如海藻的長袍。
看起來除了服飾和普通老人並無什麽不同,但仔細看就會有一點區別,他僅有一隻豎眼!
這是一隻魅,一隻老到皮膚松弛得仿佛隨時都要融化一般的王八!
不知是太老還是王八的本性,他連抬個頭都像是被按了慢放鍵一般,忽然怪叫一聲,縮著脖子說道。
“老夫有眼無珠,原來是瀧幼大人,不知旁邊這位……”
他應該是焦急的,可惜說話慢吞吞的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聽著反而不溫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