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人走出來的,但是如果一條路不再有人走,那也就不成路了。
前往大茂坪的小路便是如此,沿著石壁生出了一條雜草帶,有了剛才的大蟒蛇的教訓,錢才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踩著什麽軟綿綿的一團。
正想著,腳下的地忽然動了一下。
“啊!”
“啊!”
兩聲大喊響起,只是比起錢才的慘叫,司思筠的聲音裡多了幾分驚喜,擠到前面來一把將地上的毛球抱起來——
一隻毛色棕灰的野兔,極為肥碩。
被少女掐著腋下,肚子上的肉垮下去完全遮住了後腿,就像穿了件裙子!
另一位少女嚴雪衣也上前來,愛不釋手的摸著。
女孩子大多對毛茸茸的東西沒有抵抗力,以致忘了一點:這山野中的兔子怎麽可能這麽肥,以及,這貨還絲毫不怕生人。
錢才此時難得智商和眼力雙在線,湊到非邑身邊。
“我怎麽覺得這兔子表情賤兮兮的?”
何止是賤兮兮的,瞧那爪子都已經往兩個女孩兒胸口上伸了,非邑走過去一把拎起披著兔妖皮的色狼。
愚蠢的人類,竟然敢抓本大仙?兔妖憤憤的看著少年,卻對上一雙深入寒夜的眸子。
隻一眼,它冷不丁的僵住了,一股寒意從後爪竄上耳朵尖。
另外三人看著又是蹬腿又是狂扭的兔子不明所以。
“這貨剛剛不還一副老子最大的態度麽?怎麽突然就慫了?”錢才毫不客氣地拎著它的耳朵,甩了甩,險些被那體重拉脫臼,“嗬!真沉,不然今晚吃紅燒兔?”
你敢!兔妖一急就要扭頭咬他,身邊卻傳來涼嗖嗖的一句。
“你試試。”
對上那雙威脅的眼睛,兔妖又怕又氣,終究是慫了。
錢才以為剛才非邑是跟他說話,聞言笑嘻嘻地回了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飯會吃死人的。”
將可愛的兔子端上桌,兩位少女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愣是逼得錢才放手,眼睜睜看著美味的紅燒兔子逃走了。
肥兔子邁著急不可耐的步伐,仿佛身後有魔鬼在追趕似的。
非邑收回視線繼續趕路,如果蛇妖和兔妖的出現只是偶然的話,這雪影山上妖怪似乎太多了一點。
天空中響起悠長的鷹啼,寂寥幽長,他抬頭凝視,那隻盤旋的山鷹明顯的僵了一下……
越往上走,一路走出來的熱量消散得越快,強大的活動量都難以抵消的寒冷終於襲來。
時間臨近傍晚,吹來一陣向晚山風,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阿嚏!”
錢才哆哆嗦嗦的從背包裡掏出厚衣物來裹上,另外兩人亦然,他們同時看向另一個——嫌麻煩隻把厚棉衣困在腰上的非邑。
“小邑,你不冷啊?”
“唔,不……還好吧。”
非邑想說不冷,可是這樣太奇怪了一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吃多了仙藥的原因,或者是扁鵲鍛煉有方,他的身體強健不少。
含糊應了兩句,他轉頭看向天邊染上血一般光澤的白雲,還剩半顆的紅日,以及沐浴在夕陽下的慶神鎮山川河流。
或是遍地鎏金,或是隱晦背光,黑夜早臨。
而另一邊,和這落日余暉比起來,卻仿若另一個世界。
照理說雪影山最高,應當能接收到夕陽和日光的洗禮才對,可實際上卻被厚厚的鉛雲所覆蓋,黑風陣陣,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再往上走了一截,地勢陡然平坦許多,道路變成了規則的長方形石板鋪就。
兩邊是爬滿刺蔓的灌木,還有常見的水竹(細細的長不高的竹子,常用來做掃帚),若是伸手一碰,便嚓嚓作響,因為霜晶的緣故。
忽然鼻尖上傳來微涼的觸感,一抬頭,大雪紛飛!
他們都極少見到雪,尤其是兩個女孩兒,蹦蹦跳跳不亦樂乎,當真是養眼的畫面。
看著白雪皚皚的世界,很難想象:三個小時前他們還在經受酷暑的折磨,此時便是冰凍的天地!
非邑感慨之後,伸手接了一粒雪花,看它融化,然後散溢出微塵般的光亮,意識海跟著一動。
“非邑,你還是把棉衣穿上吧,太冷了。”司思筠勸著他。
他隻得囫圇穿上大棉襖,在拉上拉鏈的瞬間,早已準備好的深夜猛地順腿爬上去,鑽進衣服裡。
他沾雪的後背冷得非邑一哆嗦,“出去!”
“咕嚕~”毛球不理他,露出腦袋舒服地眯起眼睛,看著司思筠和嚴雪衣一陣心動。
“小貓咪,來我這裡吧~”
非邑在意識海裡喊他去,但是深夜卻極為嫌棄,“雌性那裡太擠了!”
非邑花了點時間反應,頓時被氣笑了,“放人間界中,你這就是憑實力單身。”
緊趕慢趕,終於在天黑盡以前到了大茂坪村,遠遠看著是猶如雪國的仙境,數點暖黃燈光,襯著落下的飄雪,莫名有意境。
但是當一腳踏進去時,才明白‘可遠觀不可褻玩’這句話對雪也適用。
刺骨的冷!
所有禦寒的衣物都成了擺設,濕冷不住地往身體裡鑽。
而且,他們還想起一個問題,來時興致高漲,卻完全沒有想過要住哪裡!
“總之先去借宿吧。”
依然是非邑帶路,經過一戶又一戶人家,他停在了看起來非常不起眼的住戶前,敲了三下門。
“哪個?”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打開一扇門,看著幾個冷得哆嗦少年人,大驚,“我哩天呐,快進來!”
捧著滾燙的白開水,烤著暖呼呼的爐子,身體裡的寒意總算退去,青白的臉恢復血色,非邑松口氣。
收留他們的蔣婆婆身材略圓潤, 說話時總笑著,大概七十上下的高壽,眼皮上堆著好幾層褶子,大圓臉上鼻梁扁塌。
穿著厚實的長大衣對他們數落。
“不是我說,你們幾個娃娃嗯是(硬是)莫得名堂,你們媽老漢兒也粗心讓你們亂跑,外面好危險哦,大晚上到這裡來幹啥子,耍嗦?”
錢才想說我們就是來耍的,卻被非邑杠了一拐子,只聽他說道:
“蔣婆婆,其實我們畢業了,聽說這裡氣候異常就想來寫一篇實踐報告,以後高中哩時候可以用。”
說著順手從錢才的背包裡掏出幾包點心小吃來,“路太遠,沒準備啥子,但這個老人家啃得動。”
又懂禮貌又愛學習的娃娃,蔣婆婆想,不由笑得更開心了,樂呵呵的去給他們收拾床鋪。
面具下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