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一下午,終於放學了。
幾個蹭課的家夥說個不停,身為慶神初中正牌學子的非邑只是無語地聽著,來到校門外,忽然覺得心中一跳,順著神識感應看去,只見一位俊美非凡的青年站在十米開外虯結的大樹下。
二十七八歲的長發青年,身形頎長,穿著白襯衫和紅色休閑褲,腳上卻是及踝的大頭皮鞋,看著又潮又熱。
一雙美目繾綣溫柔,本該是萬眾矚目的男人卻無一人注意到,正是灶神。
“人間界可還有趣?”
聽他的語氣似乎早就知道嫦娥等人提前跑來了。
結果這一問之下可算是打開了這些年輕神明的話匣子,一直走到交易廳的這六分鍾裡,尤其是織女嘴巴就沒停過。
嫦娥表示對人間界的護膚品感興趣,牛郎是看上了慶神初中的語文、歷史書,織女則是愛上了在操場上一瞟而過的體育課。
而招徠,“你們的英語課,特別合適睡覺。”
換言之,英語老師講課很催眠……
等非邑放完書包,關上門之後這些家夥還在說,灶神一路邊聽邊笑,仿佛沒有那千多年的‘代溝’一般,好歹他還記得正事,輕咳一聲。
“先去吃飯,我請客。”說著緩緩勾唇,“就當做是難題開始前的打氣。”
聽他一說,眾人才想起今天是實踐課來著,興奮勁兒遁去一半。
慶神鎮只是神州大陸偏西小國的一個無名小城,多是半個世紀前的建築風格。沿著清河各有一條主街,東街是服飾、生活用品,西街也就是非邑的交易廳所在的這邊,主要是電器、網吧、住宿一類。
總共有三座橋連接這不長的兩條街,相應的,也就有三條副街,這裡就多是吃食或是超市類。
灶神帶他們去的館子就位於交易廳正對著的被稱作是老橋的邊上,靠著車站的旅人,這裡生意很是紅火。
路過麻將館旁的一家飾品店時,發生了一件小插曲。
“要做啥子?”非邑看著變成金色帶紅紋貓咪的招徠有些不解,突然就這樣好不適應。
蹲在他肩上的深夜哼了一聲,搖搖尾巴表示不屑。
只見金色的招財貓走到那飾品店的玻璃門前,晃動著尾巴,盯著什麽東西,而後將前爪印在門上,留下一個清晰的金色‘梅花’
非邑能清晰看見有金色的光芒從那爪印飛進店中,跑到了貨架上正對著大門的金色招財貓塑像中,使其帶金光,與之相應的,一個金色的小光點飛了出來。
這一切,除了在場的極為神明,路過的人毫無所感。
“這家店中有願望。”
招徠化作人形,手上的小光點散開來,伴隨著嬌俏的女聲傳來。
“我可愛的小貓咪哎,保佑我財源廣進吧!”正是此刻在店中團團招呼客人的女老板。
散開的光點並未消失,而是進入了招徠的身體,這便是信仰之力。
第一次看見神明處理願望,非邑表示,比想象中的隨意多了。
似乎是考慮到他這個新手,牛郎致力於科普這一偉大任務。
“願望多少與信徒數量有直接的關系,招徠是我們之中最忙的,像他這種沒有誰神廟的佘寧,處理願望除了現在看到的就是在諸神天中的住所中以神格收集。”
而按照達成願望的難易程度,信仰之力也有高低之分,像方才招徠處理的那種,屬於最基本、最常見的類型。
全過程沒超過五分鍾,
待眾人在館子裡坐下,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 大概是生意太好的原因,大廳裡的圓木桌摸起來又油又粘。嫦娥扯著紙巾擦了又擦,卻還是不敢往上趴,言說沾一點都要讓肌膚腐蝕受損。
店裡吃飯的人是真的多,照理這麽一群外貌氣質出眾的人坐下應當是很打眼才對,但因著非邑這個視線媒介太過普通,一時間店裡的老板娘並三個打雜阿姨都沒有過來招呼。
“老板,點菜!”
非邑朗聲將人招呼過來,同時被吸引的還有其食客。
抽氣聲此起彼伏,嫦娥終於嘗到美貌帶來的後果,幾乎可以聽到那些男人齊刷刷的眼光。
來這裡吃飯的多是等車的旅人和下班的工人,男性居多,不知何為內斂,直白得令人發指。
同樣,其余的就是才放學的學生,女生的目光就多在唯一的‘大叔’以及兩枚從容淡定的帥哥身上。
從視線媒介淪為小透明非邑縮在角落,捧著一杯冷茶兀自喝著。深夜看著織女等人專點辣菜表示惋惜。
只是,菜點了,卻一直等不上來,茶都讓阿姨添了兩壺卻還不見碗碟。
既然已經點菜,便是有了聯系,絕不會是因為身份而被忘記了,招阿姨來問隻說還在做。
眼看比他們晚來的鄰桌都上菜了,織女直接抓住路過的老板娘,“我們的菜呢?”
“你們點了什麽菜?”
一桌人同時沉默。
老板娘也是人精兒,哪裡會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連忙堆起笑,泛著油光的胖臉頰都快要遮住了眼睛。
“哎呀,同學,你們的菜要點時間,再等哈兒嘛!”
“老板娘,剛才才來的隔壁桌同樣是水煮肉片,他們都上了,就我們的難做?”
他們都是受到萬眾敬仰的神明,不說什麽高高在上,但絕不會忍氣做小,上菜忘了就忘了,還找這種漏洞百出的借口搪塞,既不誠實又不誠心!
“同學,他們都是提前定了哩,肯定要早點上,我馬上去催。”
老板娘翻了個白眼,轉身去招呼其他人,這時候,來了個要打包的,那叫一個財大氣粗,張口就是一桌滿漢全席。
把阿姨支使得團團轉的同時,還喊道:“我很急,快到點!”
“要得要得!”老板娘的的蘋果肌笑得有西瓜那麽大,轉頭就朝後廚喊,“先做打包哩!”
拿著空碗坐等上菜的非邑等人:“……”
織女忍無可忍,摔了筷子拍桌而起,“你們就是這麽做生意的?我們先來不上菜就算了,還公開插隊?!”
這種行為算是粗魯,然而一向與他不對付的牛郎竟然沒有阻止,“老板,可能立刻上菜?”
這時,一個拎著大杓,腆著肚子的中年男人被這聲音吸引,從後廚走出來,氣勢洶洶。
“吵啥子吵?嘿拽是不是?老子煮飯你們愛吃不吃!別妨礙我做生意!”
所有人再度看向這一桌看起來像是外地來的客人,但是這幾位客人卻並沒有預料中的尷尬——
非邑無語地站起來準備走人,反正不是他們的錯,多說只會更生氣,難道還能打一頓?
雖然織女很想這樣做,但是意識海中的神格告訴她不可以。
“真的要趕我們走?”
就在這時,一直沒說話的招徠忽然嚴肅地問道。
非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織女等人看這家店老板的眼神多了幾分可憐的味道。
“滾滾滾!”老板說完揮著大杓子進了後廚,老板娘則是無視他們去給那位出手闊綽的客人端茶遞水。
“灶神,招徠我們快走!”
織女興衝衝地拉起少年就往外衝,莫名有急不可耐的意思。
非邑走在最後,踏出店門的一瞬間,神識忽然捕捉到店裡多了些什麽東西,像是黑色的線?
看了眼從始至終都似笑非笑的灶神,覺得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簡單。
“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家店要倒霉了。”重低音炮通過神使契約傳來,深夜一邊說一邊冷笑。
古往今來,神明與信眾都保持著固定的存在模式,雖說前者以後者為存在基礎, 但,後者卻是將自己的氣運與願望交於前者。
請神容易,那是因為神明需要信仰之力;送神難,那是因為交付信仰之力後,便是有求於神明,請求其庇佑。
“而一個飯館,財運與灶台必不可少。”
非邑瞬間領會:這家店剛才趕走了財神與灶神!
既然你不願再交付信仰,那麽神明自然不再庇佑……
出了店門,織女開始倒數,從十到一,一聲結束後方的館子裡傳來一聲炸響。
“灶台裂了!”“大家快跑,煤氣漏氣了~”
跑走的客人都還沒結帳,今天一天的忙碌都算是白費了。
老板娘臉色急速變白,正在焦急的時候,阿姨又跑了過來哆哆嗦嗦的指著正對店門的牆壁上,快要嚇哭了:
“那個財神像破……破了!”
從後廚跑出來的老板灰頭土臉,一聽頓時冷汗涔涔,如喪考妣。
這邊非邑等人被街對面兒的年輕男人招進店裡,“勒悶熱(那麽熱),快進來坐一坐喝點水嘛~”
這也是一家飯館,新開的很是乾淨,桌面可照人影兒。這老板並非為了招呼生意,看他們從對面出來也不走,以為是吃過飯了沒地兒去。
“老板兒,給我們一個煮一碗紅燒牛肉面,要二兩。”
非邑用方言喊了一聲。
老板愣了一下,隨後笑著應了一聲麻利地開鍋打料,煮麵之余還給他們端來了冷茶,樂呵呵的說道:“這是我自己泡哩,消暑。”
幾位神明一邊吃一邊看對門兒的悲劇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