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全部呼啦啦站了起來，齊聲道:“鎮主好！”

何顧歎了口氣，走到會議桌首席前坐下:“好你妹……你們就不能讓我省點心?怕我忙不死?”

蔣衝駒硬著頭皮道:“卑職該死，但鎮主教導我們，兵事為軍人天職，此次出征正是我鎮兵事，且正在我征東大營轄區，故卑職不得不言！”

何顧擺了擺手:“都坐下吧，讓你們說話，坐下說。”

會議室裡一掃之前的東倒西歪亂哄哄，一個個坐姿筆直。

蔣衝駒首先舉手發言:“卑職以為，區區三萬建奴軍根本不用鎮主以身犯險。皮島有我駐軍精銳三千，高麗半島有我護礦軍精銳三千，此時緊急集結時間尚有寬裕。卑職願率此六千兵馬與建奴決戰遼東，以項上人頭擔保，不勝不還！”

何顧看了看他:“皮島調走駐軍，萬一起了內亂，海上運輸被直接掐斷，這會造成多大損失?護礦軍調離，剛有成色的各大礦場如果被山匪襲擊，重建又要多久?”

蔣衝駒道:“皮島可從登州調兵緊急支援，縱有意外發生，也不過七八日之損失;礦場周邊山區已經掃蕩多次，卑職保證十五日之內班師回營，盡量壓縮礦區暴露的時間。”

何顧又歎了一口氣:“能不能仔細看看作戰命令書，上面寫的清清楚楚，我這次去要擊退建奴軍，‘擊退’懂不懂，不是去決戰玩命！”

“你們不要說話，我時間很緊張，出發之前要搞定後一個月的各種批文指令，足足有一人高啊！你們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就不能不要這個解釋，乖乖執行命令?”

眾人大氣都不敢出，花輕語壯著膽子嚅嚅道:“大家也是關心您……”

何顧拍了拍腦門:“要關心我不如多動動腦子！皮島起內亂損失的會僅僅是幾天時間嗎?那些海盜可能會把我們花幾個月時間建好的裝載碼頭和倉庫一把火給燒個乾淨！如果被燒了，你能在幾天時間給我變出來嗎?！”

“山匪是上班製?每天按時按點到單位上班的?你說他不來，他就不來了?到處都是綿延的山區，讓你看一個月你都看不完，你竟然敢說掃蕩的差不多了?山匪去把礦場冶煉廠拆了無所謂，如果出現大批高級技工被殺……給你一年你也彌補不來這人才窟窿！”

“還拿項上人頭擔保……你這顆人頭這麽金貴?以上意外隨便哪一件，你這腦袋就是金子做的也賠不來！”

“你還知道自己是軍人，兵事是你的天職，軍人的第一天職是服從命令！第二天職才是戰鬥！”

蔣衝駒滿頭大汗，坐在那裡一句話也不敢說。高至文有些於心不忍，替他開解道:“他是不了解鎮主的全盤策略……”

何顧頓時把視線投向了他:“他不懂，你也不懂是嗎?你就不能向大家介紹一下當前全盤布局的重點?你一天天在我身邊待著幹啥呢?就算不懂，那麽多文件你看也該看懂了吧！”

高至文渾身的皮一陣發緊，心中雖然有些委屈，但還是立刻閉上了嘴。

何顧第三次歎氣:“我知道你們怎麽想的，你們不理解為什麽我們明明已經可以軍事壓製，卻偏偏要在平壤乾這些下三濫的勾當。高至文你不是不懂，不是不會解釋，你是羞於解釋——因為你也覺得我堂堂鐵焰軍應該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遼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蠅營狗苟，是不是！”

何顧越說越激動，音量也越來越高，到最後猛然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眾人嚇得齊齊打了個哆嗦，立刻齊刷刷站了起來，躬身垂首齊聲道:“卑職該死！”

何顧第四次歎氣，

這幾天不知怎麽的，仿佛一口氣窩在心頭，一直喘不上氣來。現在情緒一激動，越發覺得憋悶難受，半晌才無力的揮了揮手:“坐下吧。”“我重申一遍，我們一定會贏，但是要以最快最穩的方式贏……贏有很多種方式，戰爭也有很多種形式。不一定要全殲才是勝利，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對我來說同樣是失敗。我們要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盡可能的壓縮戰爭成本。”

“或許你們認為，財力物力的損失可以重新儲備，犧牲的戰士也可以重新訓練，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戰爭成本還包括時間——時間，一旦失去，就再也無法挽回的成本損失！

“蔣衝駒，本次出征……你隨行，我會讓你看看，未來的戰爭應該怎樣去打。”不等蔣衝駒搭話，何顧便伸手製止了他表態，繼續道，“征東大營軍部再選拔三人隨行，要腦子活能拐彎的，不要蠻勇好鬥的。”

蔣衝駒站的筆直:“是，卑職明白！”

何顧撫了撫越發憋悶的胸口，抬頭瞪了他一眼:“你明白個屁！記住，你們是隨行觀戰，讓你們去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學習！半分軍功也沒你們的份！”

蔣衝駒大聲道:“是，卑職明白！”

何顧把視線轉向高至文:“從登州出發之前，我已經說的很明白，高麗是我們的一個試驗場，亦是你們所有人的新課堂，要學習，要悟！一個高麗可以我來，大明國境何止萬裡，難道那時還要我一點一點帶著你們啃過去?”

高至文站起身來，腦袋快要扎到胸腔子裡去了，愧聲道:“卑職愚鈍……卑職努力！”

何顧長籲一口氣，忽然有點恍神……真累啊……

以本傷人這種概念人人都懂， 但其規模上升到一個無比龐大的規模，就會變得令人難以接受。

別說這些明朝，就是現代，在沒有成功案例之前，很多人對於一些持燒錢戰略的公司也是嗤之以鼻。這裡面甚至包括很多上一代的創業大佬，以他們的眼光和閱歷尚且不能判斷燒錢策略的前景，何況明朝這些人了。

全新的商業模式有優點，能以降維打擊般的當量將當前經濟體撕個七零八碎——比之現代互聯網行業對傳統行業的衝擊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他也有缺點，鐵焰鎮沒有這方面的人才儲備。

想要徹底把這種商業概念灌輸到他們腦子裡，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如果簡單，現代那些牛皮哄哄的互聯網巨頭們當年融資也不會那麽困難了。

何顧只能自己來，親手打造一個樣板工程，用事實說話是最好的教程。

可現在征東大營在高麗這一大攤子事，堪比一個員工十萬，設計采礦、冶煉、餐飲、服裝、娛樂、房地產的超級企業。

這個超級企業的市場部、營銷部、銷售部、產品部等等，在真正意義上只有一個總監，那就是何顧。

這些日子各種策劃書、批文等等他已經寫了近百萬字。

第一個發現何顧情況不對的，是花輕語。

在何顧眼神發直後的第三秒，她已經叫出了聲:“鎮主！”

何顧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像一個毫無生氣的人偶，緩緩順著椅子滑了下去。

他最後的一個念頭是——這算是創業猝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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