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塵土飛揚,無數難民在田野中狂奔。在他們身後,是緊追不舍的韃子騎兵。在呼哨與獰笑聲中,一片片刀光閃過,一個個百姓倒下。
這戰前的鮮血氣味使人激亢,令戰馬興奮,及至一裡,對陣雙方已經清晰可見。
“列陣!”
兩千迅騎早已備戰多時,馬蹄徐徐邁動,衝鋒戰陣已成。
呐格奏驀然一揚手中馬刀,大聲吼道:“換馬!”
衝鋒的韃子騎兵沒有任何停頓,他們動作十分靈巧的摘蹬側躍,便從座下戰馬跳到了旁邊跟隨疾馳的備馬背上,眨眼間便完成了換馬的動作,仿如雜技演員一樣。
馬刀橫,弓箭起,一張張弓在韃子騎兵手中猶如一輪輪滿月,一支支鋒利的弓箭斜指半空。
鐵焰迅騎才剛剛開始催動戰馬,沉重的披掛令戰馬蹄聲猶如擂鼓,甲葉交鳴猶如暴雨。
“接敵!”鐵焰旗令官的呼喊!
兩千迅騎的馬步幾近整齊劃一,猶如一堵城牆般徐徐推進。
呐格奏看的分明,滿是胡子的臉上微有疑惑——重騎?他旋即調整了進攻的命令:“明軍是重騎,兩旗分散,側翼包抄,準備射箭!”
沒有輕騎兵會對重騎兵發起面對面的衝鋒,即使這支重騎兵看起來不倫不類。他們穿著土石草綠相間的布質統一軍服,戰馬前身披掛著同樣的布質戰甲,雖然看起來外表是布,但這障眼法可隱瞞不了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的呐格奏。
那些戰馬沉重的步伐才是真相,那布料之下必是鐵甲。呐格奏露出一絲鄙夷的冷笑,明人多奸詐,卻又奸詐的仿如豬玀,雕蟲小技豈能騙得過馬背上的民族!重騎又何妨,我會讓你們見識見識,怎樣才是真正的馬上嬌子!
以鋒失陣型衝鋒的韃子騎兵驀然一分為二,向東西兩向劃出一個劇烈的弧度,擊向鐵焰迅騎的後陣。剛剛換下的戰馬猶如能懂人言,徐徐減速停在原地,開始啃食麥苗。
何顧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可手心卻滿是汗水,眼前的敵人不是流民,也不是叛軍,他們是天生的騎兵戰士。對方的意圖已經昭然若揭——不斷改變衝擊方向,逼迫己方不斷變陣,等到陣型大亂的那一刻,就是韃子騎兵真正衝鋒的時候。
這不是勇氣與武力的較量,而是純粹的騎術角逐。
而自己這兩千迅騎,受訓最多的也不過兩年,出發前就是因為考慮到了這種情況,新兵營的兩千迅騎壓根就沒想著帶他們出來。但即使是這兩千老兵,騎術也不會是韃子的對手。
呐格奏不是盲目的自大,他的判斷完全正確,除了明軍後陣中忽然狂奔而出的數十輛馬車……呐格奏有些迷茫,這些馬車可以護住敵軍騎兵的側翼,可同時也護住了自己的側翼,而且這些車隊不是白白送死麽?
昏招!呐格奏親率親兵衝陣,一聲高吼:“射車馬!”
沒有專門的傳令兵,每一個韃子騎兵都是傳令兵,他們的呼哨聲此起彼伏,手中弓箭已經瞄準了那些拉著狂奔的馬匹,只需再近五十米,便是萬箭齊發!
這五十米,便是永恆。馬車廂驟然散開,每個車廂內是十個火槍射手——齊射!
與此同時,被護在車陣中的迅騎驟然加速,前陣重騎快速分向左右,後陣馬蹄聲猶如奔雷——這是一千輕騎!一千重騎與一千輕騎在大地上劃出兩急兩緩四道弧線,高速包抄向兩側車陣外翼的韃子騎兵。
呐格奏並不懼怕明軍火器,他知道這些都是一些雷聲大雨點小嚇唬人的玩意兒,所以並沒有改變進攻的意圖,五十米,只是幾個馬身的距離……
有些致命的錯誤隻犯一次就永無翻身之機,比如眼前這些火銃可不是明軍慣用的三眼銃。
‘砰砰砰砰!’
銃聲大作,一股股火煙繚繞之中,一陣清晰入耳的銳物破空之聲傳來,呐格奏至死都沒能明白,這破空之聲是己方射出的弓箭,還是明軍射出的子彈……
一百米的距離,火線槍不要打的太準,二百五十名火槍射手幾乎彈無虛發,被韃子親兵們緊緊簇擁著的呐格奏是他們的優先攻擊目標,一蓬蓬血雨在韃子親兵們和呐格奏的身體上爆開,那是死亡的禮花。百余名韃子騎兵和他們的長官用自己的生命點燃了這血染的燦爛。
長官雖死,韃子騎兵沒有任何慌亂,吉力爾嘶吼著發出繼續進攻的命令,五十米距離已至,現在是我們做主了!
弓弦震顫,利箭破空!數百支弓箭像是一道飛行的黑虹,徑直飛向了馬車上的火槍射手們。然而這些火槍射手仿佛未卜先知,一槍擊發,便有兩人拽動滑輪,朝向韃子騎兵一側的鐵板車廂立刻豎起……一陣金屬交鳴,大多數弓箭射在了鐵板車廂之上。
鐵焰迅騎們已經兜了過來,他們劃出更大的弧線,顯然是想將這些韃子騎兵包抄在車陣和迅騎之間,從而使他們精湛的騎術無用武之地。
吉力爾猶豫了,衝向敵人後陣?那裡或許有更陰險的埋伏。
翻身撤退?明軍重騎已經封死了退路。
唯有迎擊側翼明軍輕騎:“側翼突擊!撤退!”
韃子騎兵們撥轉馬頭,從天空俯瞰,就像是一道擁有生命的波浪自己掉頭折返,衝向了最外翼的鐵焰輕騎。
然後身後響起了令韃子騎兵們膽寒的聲音——剛剛豎起來的鐵板車廂,又落了下來……
吉力爾隻覺得自己後背一陣發涼,拚命縱馬前奔,只求能在銃響之前脫離射程。他知道,明軍的火銃填充很慢,自己還有時間!
可事實狠狠打了他的臉,相隔不過十幾秒,第二陣銃響便已經傳入耳膜,那該死的令人心底發麻的銳物破空之聲再次響起……
一百余名韃子騎兵猶如沉重的布袋,驀然從馬背上面栽落。
吉力爾的眼睛在噴火,心裡在滴血,眼前這些輕騎將承受二旗勇士的怒火,手中馬刀斜舉,陣陣刀光倒映如雪。
即使韃子騎兵在兩翼各有數百傷亡,但面對分流的一千迅騎依然有著數量上的優勢,吉力爾堅信,自己可以突出包圍,前往良鄉大營求取援兵。
另一側的巴克什做出了和吉力爾相同的選擇,率部突圍。
“接敵!”鐵焰旗令官的呐喊!
輕騎對輕騎!
只是這一次,鐵焰迅騎手中沒有了馬刀,是一杆杆丈長的騎槍,點點寒光驀然林立馬前!騎槍術!一年的持槍衝刺訓練,只在今日!
雙方交錯的一刻,時間仿佛變得緩慢無比,何顧死死的盯著那如林長槍徐徐刺出……頃刻間,一陣騎槍碎裂的聲音猶如鞭炮般炸裂開來,時間流在這一刹歸於正常,雙方戰馬擦肩而過,只是韃靼戰馬之上已經只剩寥寥百余人……
隻一回合,數百韃騎幾如盡沒!
以馬刀和弓箭為主要武器的騎兵,殺傷擊潰追斬是他們的主要攻擊手段;騎槍騎兵則追求的是起手造成大量摧毀性的打擊。
這是何顧從影視裡歐洲人那裡學來的戰術,易碎的長騎槍,刺中敵人的同時自身斷裂,以保證攻擊者不至於受到巨大的反衝力。雖然無數次試驗證明這可行,雖然無數次訓練已經令這兩千迅騎持刺槍猶如臂使,可這忽然呈現在眼前的戰果還是令何顧震驚了。
山呼海嘯般的喝彩聲和擊掌聲驟然響起,那是固安城頭上觀戰的百姓,那是周圍田野中觀戰的難民。
在遠處,一明朝潰兵模樣的人看到了這一切,如果近前仔細觀察此人,便可看到他頭盔下面青色的頭皮,這是一個女真人。看到戰鬥轉眼已經接近尾聲,這化妝斥候翻身上馬,急急往良鄉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