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顧低頭看向秦小影,面具後面那雙星辰一般的雙眸此時朦朧迷離,像黑洞一般吸引著自己。登時忍不住伸手就要去摘了她的面具。
不想秦小影嬌哼一聲,用盡全力掙了出去,慌亂叫道:“不行。”
何顧愣道:“為什麽?”
秦小影穩穩心神,問道:“你知道這鎮裡,底下的人最怕誰麽?”
這問題沒頭沒腦的,何顧有些不明所以:“我?”
秦小影跺了跺腳:“自然是除了你以外的。”
何顧感覺秦小影今天說話一直前言不搭後語的,越發摸不著頭腦,隻好笑道:“在下魯鈍,還請姑娘賜教。”
秦小影道:“既不是你的四個特務兒子,也不是凶神惡煞的陸鳳翔,而是你的四個小老婆。”
阿矢他們四個在鎮子裡是類似錦衣衛的存在,自由出入所有場合,行督查監視之事,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四個小老婆……何顧愣道:“我哪裡來的四個小老婆,剛才不還聊到一夫一妻……”
秦小影道:“你這麽想,人家可未必這麽想……”
秦小影第一次看到江玉秀、白小魚、唐青妍和周嵐就感覺到了這四個小姑娘在何顧隊伍裡特殊的身份。她們絕不是普通的丫鬟或者管理人員,四個小姑娘對何顧有著極為深厚和特殊的感情。
從她們的眼神和平時的行為舉止看出,何顧對於她們是如君如父如夫的存在。
在明朝這個時代背景下,君重臣輕,主尊奴卑的思想已經深深的刻進了江玉秀這些人的骨子裡,尤其是這個主人給了她們以前做夢都不敢企及的生活——身份和尊嚴。是何顧給了她們現在擁有的一切。
對於她們來說,何顧就是她們的天,天傾則失去一切,所以她們自然會發自內心的竭盡全部力量,窮盡一切心思來呵護捍衛自己的天。
以秦小影的識人眼光來看,即使讓這四個小姑娘為何顧去死她們也絕不會有絲毫猶豫。但奇怪的是,何顧對這四個小姑娘的心思仿佛視若無睹。
這樣一來,自己作為一個剛剛加入的新人就很尷尬了……
“所以,你明白了嗎?你今天在這和我親熱,明天你的四個小老婆就會傷心欲絕,你的管理班子眨眼就會癱掉一半。”秦小影對何顧詳細分析完畢以後,做出了總結。
其實這還是秦小影收著說的,現在四個小姑娘可以保持平衡並且齊心協力,一部分原因是她們在認識何顧以前曾經同甘同苦,而何顧又對她們一視同仁。但自己的出現必然會打壞這種平衡,往最壞的方向去考慮,五個人從此開始爭風吃醋互相攻訐,乃至傾軋陷害都是有可能的。
何顧聽完微微皺起了眉頭,他知道自己和這個時代的人思維方式完全不同,已經習慣了同時用‘代入’和‘本我’兩種角度思考問題,但思索片刻卻束手無策:“那怎麽辦?難道因為她們我以後還要躲著你走?”
秦小影嘻嘻笑道:“你先娶了她們,她們做大我做小,這不就萬事大吉了。”
何顧瞪了她一眼:“扯淡,她們才十幾歲,那還是四個孩子!”
秦小影已經習慣了何顧嘴裡經常冒出來的一些莫名其妙措辭粗鄙的語氣助詞,比如‘臥槽’‘雞毛’‘大頭鬼’‘臥槽’‘扯淡’之類的,因此直接選擇無視,繼續道:“哪裡還是孩子,都到了可以生孩子的年紀了。再說,讓人家幫你乾活的時候,倒忘了還是孩子了?”
何顧對乾活這件事是理直氣壯的,
眼下是非常世道,別說江玉秀她們,就是新來的十來歲的小孩也要去幫忙割草喂馬。只要鎮子裡有一個吃白飯的,你就堵不住別人的嘴,所謂齊心協力也就成了一句空話。 但他還是稍微愣了一下,因為他忽然想起,以前確實看到過這類歷史信息,古代人都是十幾歲就結婚生子。但他腦海中旋即浮現出江玉秀、白小魚、唐青妍和周嵐明顯還略帶稚嫩的臉龐,一股罪惡感頓時油然而生,立刻忿然道:“那是別人!我肯定不能!”
秦小影聽在耳朵裡,並不以為何顧是真的覺得她們年紀小,而是認為何顧只是一心愛定自己,心中仿如灌了蜜一般,真想不管不顧的撲了過去。但殘存的理智卻讓她嬉笑著把何顧推出門去:“那您還是去忙公務吧,我覺得現在很好。”
何顧被推到門外,聽到‘公務’兩字,想起來自己過來找她確實還有正事,於是拿手撐住了門框:“我找你還真有公務要談。”
片刻之後,鎮裡的管理層都坐在了指揮樓一層的會議廳裡。這會議廳是這前山莊較大的一間會客廳改裝而來,按照何顧的習慣,把三張八仙桌拚成了一個長長的會議桌。他坐上首中間位置,其他人則依序分坐左右。
江、白、唐、周習以為常的坐在了最近何顧的位置,以前何顧還沒覺得有什麽,現在被秦小影點出來以後便覺得有些怪怪的,忍不住開始認真打量她們四個。
現在四個小姑娘早已不是當初山寨裡蓬頭垢面小叫花子的打扮,一個個整潔利落,仿佛被卸妝水洗了一遍,露出了各自的本來面目。
江玉秀長得虎頭虎腦,大大的眼睛裡透露著精明;白小魚則是滿臉嬌憨,一看就是個待人真誠城府不深的姑娘;唐青妍散發著淡淡的書卷氣,尤其是現在教書教多了,自然而然的有了幾分為人師表的鍛莊氣質;周嵐劍眉鳳目,眉宇之間英氣勃發,像極了影視裡面的少女劍客。
何顧在暗暗打量她們四個,她們也在和雷四海、陸鳳翔等人偷偷打量戴著銀色面具的秦小影。顯然,對於這個平時深居簡出的神秘女子忽然參加管理層的會議,他們都感到了奇怪。
何顧也不打算跟他們解釋什麽,直奔主題:“喊大家來,是討論一下生產線的問題。”
所有人都一臉懵的看向了他,顯然沒有人對這個概念有任何認知。沒關系,這在何顧的意料之中,接下來,就是掰開揉碎的概念科普時間。
這個概念往大了說,可以稱之為‘文明生產’,這個需要時間慢慢灌輸消化。縮小一點范圍,其實就是‘流水線作業’和‘標準件’的製造。
何顧一直在思考,如何提升工作效率,初時他想的是盡量增加匠人數量,讓這些匠人招收大量學徒,但很快他就發現此路不通。且不說大量人口會消耗對等的糧食,關鍵是他發現了匠人進行批量生產時的一個缺陷。
以十支鳥銃來說,雖然有準星這種裝置,但等於虛設——十支鳥銃的同點瞄準,誤差竟然超過了十米。這意味著什麽?你用一支鳥銃刻苦練習,消耗彈藥無數,終於練出了一手百步穿楊,但是這個時候你手裡的鳥銃也差不多該報廢了。換一支?對不起,無論是手感記憶還是瞄準記憶全都變了。
這是什麽導致的?固然有滑膛槍自身的因素在,但是不同匠人製造產生的個性化才是最主要的原因——也就是一百支槍各不相同。這一點在現代有些行業還是優點,所有人都希望自己使用的物品是獨一無二的,可這一點出現在軍工產業就是一個災難了。
拋開機械化來談流水線作業似乎有點海市蜃樓,但何顧並不這麽認為。我朝*曾經說過,辦法總比困難多,何顧也是這麽認為的。
如果是因為人的差異化而導致產品差異化,那我以機械加工來取代人力加工;如果沒有電機,那我就發明一個人力電機出來;如果沒有車床,那我就發明一個人力車床出來;如果沒有軋鋼機, 那我就發明一個人力軋鋼機出來。
以人海戰術代替能源動力,種植工業萌芽。
以秦小影製作火藥為例,無論是硝、硫還是炭,她都是使用秤盤計算重量,使用中藥舂桶研磨。
這效率顯然高不到哪裡去,其實只要硝、硫、炭的質量是一致的,就可以使用刻度容器替代稱重;研磨更是可以通過數量化之後的機械研磨取代——比如三百轉就是最佳質量,那就限定三百轉。
這樣一來,即使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也可以完成這種只有經驗豐富的火藥匠人才能完成的工作。
又比如鍛鐵,假設:以雷四海的力量,打鐵如果一百次可以錘煉到最佳質量,那麽一個力量比他小一倍的人,需要錘煉多少次才可以達到最佳質量?很可能一千次也達不到雷四海鍛造的品質。
最好的答案,是測量出每次最佳的錘煉力量和次數,然後將其機械化執行。
至於沒有電機動力從哪裡來……何顧已經做好了把杠杆原理和齧合聯動運用到極致的打算。
或許前期需要付出一定的時間和代價,但一旦走上正軌,進入流水化作業的工業生產將進入一個全新的階段,一個足以將眼前這個時代甩出去幾十年,甚至近百年的偉大成就。
也許何顧又要有的忙了,他現在身兼鐵焰鎮的最高軍政長官、司法長官、立法長官,以及科研部門的首席科學家。
在座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他們不明白什麽是流水線作業,但他們能聽得出這裡面蘊藏的巨大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