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此刻，何顧終於明白了為什麽近代有無數人緬懷追憶這個時代。

　這時，我們還擁有著華夏最後的榮光，盡管它的內部已經腐朽不堪蛀蟲遍布，

　這時，《南京條約》、《馬關條約》、《辛醜條約》等等恥辱的標簽還沒有貼在我們身上;

　這時，我們剛剛大破入侵高麗島倭，想不到也不會去想自己會在幾百年後被區區島倭擊垮國運複興。

　火燒圓明園，八番聯軍侵京，鴉片戰爭……這些事情還距離我們很遙遠。

　四百年前，華夏的光輝雖然黯淡卻依舊散發著驕傲的榮光，就像何顧手中這象征著漢人權柄的尚方寶劍！

　“大明皇帝禦賜尚方寶劍在此！劍至如朕親臨，高麗國王李倧出來覲見！！”

　聲音兵不算高，卻足以傳進每個人的耳中。

　片刻之後，已經在高麗人心頭鐫刻了數百年的宗主大明喚醒了他們，周圍排隊進城的百姓和守城的兵丁呼啦啦跪倒在地，膜拜這個黃昏帝國的最後榮光。

　——

　漢城雖然是高麗的首府，但實在可不算大。畢竟現在整個高麗的在冊人口才不過一百六十萬，還頂不上明朝一個一線城市人多。

　徐靖邊沒費多大力氣就找到了後金設在城裡的館驛，畢竟金錢鼠尾這種髮型實在太扎眼了。

　如果不是為了給城外報信，徐靖邊甚至沒有開槍的必要，就更別說爆炸了。

　鋒利的刀子像風一樣貫過兩名後金門衛的脖子，他們還沒來得及倒下，徐靖邊和四名鐵虎已經衝進院子一腳踹開了屋門……

　正如何顧所說，花輕語都能想到這裡有後金使者監視高麗國王李倧的一舉一動，他又怎麽可能想不到。

　依照李倧之前執行的策略來看，他顯然是想把這種一頭叫哥一頭叫爹的外交政策繼續下去。何顧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你只能聽爸爸的！

　先派人殺掉後金使者絕了李倧的念想，然後再持尚方寶劍以正統宗主的身份亮相——你無需選擇站哪邊，爸爸已經替你做好決定了。

　至於李倧會不會翻臉……這個概率比中六合彩還低。

　李倧這國王可不是正經繼承而來，如果不是遼東戰事吃緊明朝需要盟友，又花錢賄賂了大批明朝官員替他說話，李倧這個國王甚至一度不被大明承認。

　即使他後來受到了明朝的正式冊封，這國王的位子坐的也沒有那麽穩。就在五年前還有當初擁立他的功臣李適造反，直接打進了漢城。

　後來李適雖然兵敗被殺，但王位的穩固顯然已經受到了衝擊。

　而在這之前，高麗已經經受過一次丁卯胡亂，百姓余悸未消，朝中黨派林立。是的，高麗無愧於大明屬國的稱號，他是好的也學，壞的也學，黨朋這玩意在高麗朝中也在少數。

　此時親明一派在朝中還佔據著絕對優勢。

　一個大臣普遍親明，王位根基不穩的國王，怎麽敢和自己宗主國手持尚方寶劍的使者造次。

　就在何顧動手的同時，高麗王宮之中正進行著一場激烈的辯論。

　李倧揉著眉心坐在王座上，下面是親金和親明兩派的大撕比，而這兩派又分激進和溫和兩派。

　親金的激進派恨不得立刻就要和明朝撕破臉，全面投入後金的懷抱;溫和派則認為應該徐徐圖之。

　親明的激進派則一直喊打喊殺，盡起全國之兵協大明永絕遼東之患，從此明鮮兩國邊境永享太平;溫和派則認為本國弱小，宜暗通款曲不易大肆張揚。

　總而言之，這些派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撕來撕去也沒人能拿出一個正經主意。

　就在李倧痛苦的揉腦仁的時候，一名內禁衛飛速奔至殿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嘶聲喊道:“大王，城內胡虜館驛被人襲擊，館內一十三人盡皆橫死當場！”

　殿上爭執的君臣頓時陷入一片死寂，即使是剛才對後金喊打喊殺最凶的那幾個也啞巴了。

　緊隨其後，又一陣馬蹄疾奔，一名內禁衛從馬上一躍而下，騰騰緊行幾步:“大王！大明使節手持尚方寶劍闖進城門！眼看就至王宮，如何處置?”

　一大臣眼珠飛速旋轉，一步搶到了先前那名內禁衛身前:“胡虜館驛不是共有一十五人麽?另外兩個哪裡去了?”

　內禁衛答道:“怕是多半去了姘頭家，所以躲過此禍！”

　這大臣快步走到李倧座下，飛快說道:“大王，事已至此斷難兩全！為今之計唯有快速關閉城門，將另外兩名胡虜使者拿下，先封鎖住消息再做打算！”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李倧連連點頭:“金瑬愛卿說的是！快快快！封鎖城門，禁止任何人出入！令王城守軍嚴加戒備，捉得胡虜二人者重賞！”

　那內禁衛飛快領命而去，殿中卻又有一大臣閃身出列:“明朝使節闖城，該當奈何?”

　金瑬一拂袖子，大聲道:“還能如何！該使持尚方寶劍而來，當以君臣之禮相見！”

　那大臣道:“臣崔鳴吉以為萬萬不可！此時若以君臣之禮相見，則來日與後金再無分辨余地，若是借此起兵來犯，我高麗豈非平白招來二番塗炭。”

　李倧一時糾結，不知如何是好，隻得開口問道:“那依崔先生之見，如何處置為妥?”

　崔鳴吉躬身道:“大王自當親自接見，但當以私下會見，留下一線口實！”

　高麗君臣還在商討應對之策，何顧已經率領車隊衝到了王宮門外。這裡再硬闖可就不太合適了，因此一行人收住馬勢，紛紛縱身下馬，在宮門外列陣以待。

　何顧拿眼打量眼前這座王宮，實在很難用氣派形容，城牆低矮，城門狹隘，比起洛陽的福王府也就是多了一個鄉鎮版天安門。

　何顧不太明白為什麽高麗國的建築都如此寒酸，難道是因為附庸國有僭越的限制?那這群棒子守規矩的程度可比明朝內地要強多了。

　內地別說什麽王府，就是許多私人宅邸都明顯已經僭越到了姥姥家。

　而這高麗，也不知道到底是國窮人稀財力有限的原因， 還是恪守製約，王宮首先就蓋的這麽小裡小氣。國王住這樣的房子，那下面人自然更不能超過王宮去，所以才導致這高麗的房子一輩比一輩矮嗎?

　何顧正胡思亂想，宮門忽然大開，兩列內禁衛魚貫而出。但奇怪的是，兩列內禁衛出來之後卻沒有了任何動靜，半晌才見一個文官模樣的人氣喘籲籲跑了過來，大老遠就拿眼神鎖住了何顧。

　“敢問，可是上朝使臣?”

　“正是！”

　“在下高麗小臣金瑬，我家大王身體抱恙不能外出來迎，還望使臣海涵屈尊，隻身往宮內一敘。”

　隻身?何顧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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