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鞅很無助,因為他發現自己似乎只有在做錯事的時候,才會獲得老師的讚賞。
這種感覺就像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忽然發現自己的年紀都活在了狗身上一樣,世界觀的崩塌讓他陷入極端的恐懼之中。
整日腦袋暈沉沉的,快讓他分不清楚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了。
一個是非不分的人,就算是有顯赫的身份,能有多大的成就?古往今來,成就大事業的聖人,哪一個不是少年立志,其後十年二十年,乃至數十年持之以恆的朝著心中的目標前進,最後完成讓人仰望的豐功偉業。公孫鞅背負著父親一生碌碌無為的遺憾,自尊心本來就很強,他無法承受連基本的認知都缺失的痛苦。
而邊子白呢?
他倒是沒有無助過,對他來說,自從被衛公接見之後,小日子一天勝過一天。每天都是陽光燦爛的好日子。能夠將收到禮物堆滿整個院子的生活,他期待能顧更加長久一些。可理想雖好,但現實是殘酷的。
他已經開始準備跑路,通過無鹽氏家的商隊幫他在淇水邊上買了一條船,能夠在他到達之後,立刻下水。
不管是到了宋國,齊國,還是魯國。反正總比驚醒之後,感覺上當受騙,暴怒的衛公要好吧。再說了,做生意的本錢已經足夠。就算是出仕,他經過和這個時代不少官員比較之後,驚詫的發現在一些職官的見解和辦事能力上,他一點都不虛。甚至有碾壓對手的絕對實力,比如說司會,流水帳連,還是文字的居多,計量單位還多變,根本就沒有統一的計算方式。這樣的帳本邊子白甚至忍不住尋思,如果他在衛國擔任司會,能把衛國的國庫搬空了,帳本卻能做到四平八穩。
可惜了……
這個發財的大好機會。
不過這也是想一想而已,他真要這麽做了,衛公姬頹被他氣死的可能性很大,然後衛國以傾國之力來通緝他。不說別的,拿到他的人頭,五座城的代價,估計邊子白在任何一個諸侯國都活不下去。
關鍵是,這等臭名聲落在身上,他真要成過街老鼠了。
已經準備離開衛國,怎麽可能在衛國招收門客?
而且這個門客還是一個他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也是現如今唯一一個朋友,白圭。讓他為難的是,白圭這家夥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竟然一改以前的邋遢相,畢竟要經常做體力活,體面這個詞對他來說是奢望。
可是眼前的白圭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乾淨得體的衣服,頭髮也梳理的一絲不苟,身上一點汙垢都沒有,一張不算精致,卻還算不太醜的臉也弄的很乾淨,唯獨有點黑。但男人,黑一點是缺點嗎?
恐怕讓邊子白說,也不會認為男人黑一點是十惡不赦的缺點。他可沒有魏安釐王那樣的好胃口,隻對男寵感興趣。
可這家夥也太胡鬧了吧?
竟然要給自己當門客?
邊子白細想了一會兒門客的含義,很無奈的看向白圭。有把子力氣,是個乾活的好手,將來可能還是一個成功的商人,眼下不過是勉強糊口的小商販。這家夥最突出的有點,就是吃苦耐勞,不怕苦,不怕累,眼裡有活,不惜力氣。可是這樣的人帝丘城內一抓一大把,別看衛國沒有了奴隸。可是奴隸市場還是存在。魏國武卒大殺四方的時候,抓來了各種各樣的奴隸。有軍隊投降的士兵,有野人,甚至連歌姬都有。
只要出一筆不會讓人心痛的小錢,就能養一個忠心耿耿的奴仆。
而門客的代價,確實要比奴仆的支出要貴的多。
吃的不能太差,衣服也不能太寒酸,最好有一輛車可以讓他趕。這個時代只有兩種門客會受到貴族的歡迎,一種是武夫,當保鏢用,平日裡駕車護衛在邊上;另外一種就是智囊,出謀劃策的人才,這比武夫要地位高得多,而且要按照招攬門客的最高標準來對待,有肉,有菜,發細糧,甚至還需要主人給配車,甚至連對方長年在外做事,主人要考慮頂級門客們一些生理需求,送幾個外表溫柔,長相甜美的妹子給對方。
外表溫柔,長相甜美的妹子……邊子白自己都想有,可惜,他現在身邊連個老媽子都沒有,還去送人?這不是傻子嗎?
再看白圭,這家夥的所有本事集中起來就三個,農夫,邊子白沒地給他種;武夫,算了這家夥的戰鬥力也就是農夫搶水源地時候的實力,拿跟扁擔打架倒是可能,面對遊俠,只有逃命的份;最後就是出謀劃策了,這一點邊子白認為他不需要,他就算是比起頂級謀士比不過,他的智商總不能比白圭還低吧?
要是真要如此不堪的話,還不如認命在衛國打工呢。
或許感受到了自身的不足,白圭解釋道:“我不能成為你的奴仆,王夫子肯定不願意讓芸娘嫁給一個奴仆。”
其實白圭也算是情迷心竅了,他怎麽不去想一想,真要給邊子白當家臣,他難道就有機會了?
邊子白摸著下巴,雖說沒有扎人的胡茬總有些不太習慣,可就是停不下來。聯想到白圭的性格,還有做事極為有目標性。恐怕不僅僅是給他當門客,乃至家臣那麽簡單了,肯定有別的想法,冷不丁的問道:“你想要當官?”
就算是臉黑,也泛起了黑中透紅的尷尬,白圭訕笑道:“我……只是想要能夠配得上芸娘的身份而已。我聽王夫子說過了,只要一個中產之家,家境中等,為人老實忠厚,能夠對芸娘好,就會被他考察。”
“然後呢?”邊子白追問。
白圭不好意思的說道:“然後就是擇優選取夫家。”
“你覺得什麽樣的官職配得上芸娘?”邊子白壓抑住心頭的不忍,王詡哎?要是不認識這老頭子,還真的把王詡能夠當聖人,乃至神人一樣看待。畢竟後世鬼谷子的名聲響徹神州大地。可真要認識了王詡,甚至和這個詭計多端的老頭子有了那一絲的關系,就會發現,這老頭就是個混不吝,難纏的很。
白圭想到能夠和芸娘雙宿雙飛,頓時傻呼呼地笑起來:“某覺得裡君就可以了。”
裡君?
邊子白吃驚地看著白圭,良久才歎氣道:“白圭大哥,誰給你的自信認為王詡會將女兒下嫁給一個不入流的裡君?”
白圭發愣不解,在他的印象裡,裡君已經很了不起了。這雖然是一個小官,可管理的是一裡的城市人口。只有在城市裡才會設立裡君的職務。在後世,這個官相當於街道辦主任,正科級,唾手可得。
可是王詡?還是算了,他甚至能夠想得到如果帝丘城內哪個傻乎乎的裡君去王詡家裡提親的話, 肯定會被暴躁的王詡老頭子打斷腿,再丟出去,甚至連衛公都覺得王詡做得對,畢竟王詡是擔任過上卿的高官名士,一個裡君去上門提親,這絕對是羞辱!邊子白也沒有打算破滅白圭的希望,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你這幾天跟在我身邊多跑跑,等有機會我再安排你。千萬不要說什麽做我的門客,我可沒有資格,也沒有閑錢去養門客。”
白圭興奮道:“好嘞,邊兄弟……哦,不,主公,你有什麽吩咐盡管差遣,在下一定精心盡力。”
“明天來,我安排你做事。今天太晚了。”在外跑了一天的邊子白渾身黏糊糊的,他現在最想的就是洗個澡,然後好好睡一覺。
路姬又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在院子裡的水井旁打上兩桶涼水,呲牙咧嘴的飛快的洗漱了一下,抬頭卻發現晾衣架上一團紅色的絲綢。湊近一看,似乎是褲衩,布料很薄,有種若隱若現的視覺感受。
素了這麽多天,邊子白之前被恐怖的生存問題耽擱了,而眼下,穿衣吃飯都不是問題,甚至可以吃好一點,穿好一點了。
正所謂,溫飽思那個啥。
邊子白之前覺得生活中缺點啥,這一刻,他終於想起來,到底缺了點啥。好在他還不至於做出猥瑣大叔半夜偷內衣的舉動,加上井水清涼,冷不丁的讓他打了個激靈,早早的鑽進了被窩休息。
也不知睡了多久,似乎身邊多了一個人,在似夢似醒的感受讓他覺得很真切,整個人都熱乎乎的,身體裡的血都熱了幾分。終於,一股暢快的感覺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