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的應大俠,站在了大河對岸的灘塗上,那種被命運搖晃著,隨時隨地可能掉河裡,然後被一團看不到邊際的屎黃色河水淹死,最後變成一個比肚臍眼都大不了的漩渦小時在看似平靜的河面上。生命被自然完全掌控的感覺,很不好,非常不好。仿佛罪大惡極的盜賊被砍頭,還接連砍了一個時辰的樣子,整個人身上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不僅僅是力氣被抽空,仿佛精氣神都消耗一空。
從結果來看,仿佛是在女閭縱情了三天三夜,最後腳後跟打著晃出來的樣子。
可是過程完全不一樣,前面一種擔驚受怕,還不能解脫;後一種雖然在紅塵煉獄結束之後有那麽短暫的一段時間開始懷疑人生。但過程是那麽的美妙,那麽讓人回味。
應龍終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軟嗒嗒的,仿佛一隻得病的瘟雞。
緩了很長一段時間,應龍才反應了過來,想要道謝,卻發現漁夫已經劃著船離開了岸邊。
估計當時漁夫也很納悶,以為載了一個假的大俠吧?
帝丘大俠就這德行?
衛人據對不會相信,本國會出產這等廢物。
回過神來,應龍看著乾巴巴的黃土官道,歎了一口氣,過河不是終點,他還要繼續趕路,他甚至已經有了打算,要一口氣跑到上軍的前面,然後……洗一個澡,恢復大俠的風范。
在此之前,他決心今晚不睡了,走夜路。夕陽西下,拉長了他孤獨的背影。
要是在之前,這條路上並非如此冷清。往日裡從戚邑去鄴城,去朝歌,去安邑,不少商隊都會選擇這條靠近大河邊上的官道。好走,還安全。但是和大軍一起趕路,這對於只能防范蟊賊的商隊來說,危險系數太大,以至於有點和自己的小命過不去的意思。
得到消息的商隊,要麽是提前離開了,要麽就是臨時在戚邑住下來,等大軍過後才會上路。
行進在軍列之中,南卓終於混上了屬於自己的馬車。戚邑可是他的家,馬車私軍武士奴仆,一樣都不缺。要不是大軍之中不允許女人同伴,南卓甚至能夠把這次行軍當成郊遊來度過。唯獨讓他有點受不了的是,上軍似乎太趕了一些。
接連兩天的急行軍,已經讓士卒消耗了打量的體力。
而邊子白似乎對此結果並不滿意,一個勁的催促將帥們加快行軍速度。按照預定的時間,明日傍晚將抵達朝歌城內。
行軍時間為三天。
這對於普通軍隊七八天的行軍距離,精銳軍隊也要四五天的速度。上軍用三天就走完,本來就很不合理。更不合理的是,平日裡遇到訓練就叫苦不迭的士兵們,卻沒有抱怨。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一個個都在咬牙堅持。
軍法,在時候已經黯然失色了。真要是全軍體力崩潰,公孫鞅總不能將上軍一萬多人都降罪吧?可人的潛力卻是如此的驚奇,上軍除了少數掉隊的人員無法堅持,被後勤的牛車載著之外,大部分人都堅持了下來。
南卓也搞不明白,為什麽士卒會有如此強大的信念支撐下去。
再次找到邊子白的時候,他正和上軍司馬們總結一路上發生的困難,並讓人一一記錄下來,以待今後找出應對的辦法解決。南卓等到眾將稟告完,都獲得了邊子白的確認之後,逐一退走之後才問道:“在戚邑的時候,我聽說路縵和列子都去了朝歌,你是怎麽想的?”
邊子白好奇的眨巴了一陣眸子之後,笑道:“你應該問他們是怎麽想的,而不是我是怎麽想的?其次,你要問的問題恐怕不是這個吧?”
沒話才需要找話,南卓也是礙於面子。一來,他不懂軍隊,問多了顯得自己無知;二來,他也擔心邊子白會不耐煩,認為南氏是不信任他邊子白。
“好吧,我是有其他的問題要問。但是路縵離開帝丘,這也是我想要問的問題。”南卓皺眉道:“將主在外,家眷離開,這讓國君會很為難。也會給你帶來非議,甚至會臨陣換帥,在軍營之中被降罪奪權。你想過後果嗎?”
“南兄,你知道我為何會成為上軍將主嗎?”邊子白依然笑著問,可語氣多少帶著一點調侃的味道。
南卓為之一愣,他忽然想起來,邊子白這家夥很惜命,遇到危險的事,一般都躲在後頭,很少會看到他衝到前頭的時候。這本來就很可疑。其次就是邊子白這家夥對功勞這種事情不熱心,要不然太子宮的大門對誰都可以關閉,但絕對不會擋著內史令不讓進吧?
說明邊子白這家夥對仕途都不那麽熱衷。
既然如此,這家夥為什麽要擔任上軍將主,出這風頭呢?
可實際上,擔任上軍將主真的是出風頭嗎?
就上軍一萬多人的樣子,卻要面對趙軍精銳的邯鄲守軍,趙國的北軍是強大,因為他們的對手是凶殘且尚武的異族。唯獨讓趙軍可以松一口氣的是異族雖然單兵戰鬥力很強,但是裝備很差,打仗也沒有什麽章法,趙國北軍才能一直佔據戰場的優勢。但是戰場主動權不在趙軍手中,畢竟草原部族用的騎兵,風一樣的呼啦啦過來一大片,然後卷雲一般淅瀝瀝的逃跑。
塞外的異族一直如此,性格風風火火,就連打仗,都是如此風格。
一言不合就開戰,打不過就跑。
趙軍經常面對這群家夥,臉上浮現了嗶了狗的鬼樣子。因為趙軍無法組織北方草原部族的進攻,因為這些草原漢子一個個都騎著馬而來,賊快;同時更無法阻止草原部族的逃跑,他們還是騎著馬跑,還是賊快。以至於趙軍在邊塞,只能被動防禦。方正追肯定是追不上的,就算是趙軍有騎兵,但是數量也不多,更本無法和草原的異族相提並論。就那麽一點騎兵追出去,指不定是去殺敵呢?還是給人送人頭?
這就是趙軍要經歷的場面,不定什麽時候就稀裡糊塗的發現自己贏了。於是中原的趙軍比單兵實力,比裝備,比財力,和周邊的諸侯都不能比。甚至比齊國的都比不上。可惜齊國沒有什麽名將,而且內部爭鬥異常火爆,而趙軍卻有一種其他諸侯沒有特質,堅韌。
這種韌性才是趙軍立足的根本。加上趙軍之中名將不少,在戰爭中往往能笑到最後。
當然,比趙軍強的諸侯,不包括衛軍。
邊子白擔任衛軍上軍將主,很大的一個原因是:他沒辦法。
國相子思找過他談心,大司馬公叔旦表示,他很支持邊子白,要什麽給什麽。當然大司馬的話也不能全信,公叔旦只要自己不上戰場指揮作戰,誰擔任將主,他都支持。
至於路縵跟著嶽丈離開帝丘,這事他倒是有所懷疑,但也僅僅是懷疑。沒有確認的事,說出來終究不妥。更何況當事人還是自己的嶽父?
就見邊子白雙手一攤,苦笑道:“如果說我不先當將主,恐怕你爹要哭了,當然,最有可能的是你要哭了!”
南卓是聰明人,自然能夠想到這一出,他爹要是聽到趙軍來了,鐵定將所有軍務都要讓他處理。到時候的南卓恐怕會很淒慘。
“至於路縵的事……”邊子白沉吟了一會兒,坦然道:“既然已經做了,就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反正我相信大司馬,大宗伯,甚至國相,都不會願意讓國君罷免我這個才當了幾天的上軍將主。當然罷免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們在此之前,需要找到一個願意擔任上軍將主,且還能做的不賴的倒霉蛋。不過你真想要這麽做的話……”
“我不乾!”
南卓見邊子白的眼神在他的身上遊離,臉色頓時綠了,這混蛋玩意不會是落井下石吧?爺們的封地都要不保了,還想著要坑人?
南卓當即表示,愛誰誰,他是絕對沒有擔任上軍將主的意思。
邊子白卻哈哈大笑起來, 甚至有種幸災樂禍的玩味在裡面,就像是逗弄村口的二傻子似的,雖然樂趣不大,但是卻能讓人性情愉悅,獲得短暫的輕松和快樂。等他笑夠了,南卓的心情也跌入了谷底他這才說出了自己推舉的人選,並不是南卓:“南兄,我很欣慰,你能看到自己身上的不足。但是放心,小弟雖然不才,但也不會將國事作為消遣的樂趣。我要推舉的不是南兄,也不是大司馬,更不是大宗伯,而是另有其人。”
南卓有種被邊子白擺了一道的惱羞成怒,指著邊子白的鼻子氣地直哆嗦,咬著牙質問:“誰,是誰?”
邊子白努嘴對在邊上傻樂的苟變,眼神一凜道:“你看他如何?”
臉上的笑容突然間就凝固了起來,苟變想不明白,明明說的每一件事都和自己無關,可最為何最後的火會燒到自己的身上。他的腦殼有點疼,需要好好捋一捋。
只有一個人的時候,邊子白才會凝望著朝歌的方向,喃喃自問:“連你們都不相信我能贏嗎?”
隨後他會發瘋似的傻笑不已,心裡冒出一個念頭:“我尼瑪連自己都不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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