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龍很憋屈,他不是貴族,而是一個祖先身份可以追溯到奴隸身份的平民。當然無限往上推的話,或許能夠和三皇五帝搭上關系。很多人都有這種錯覺,自己出身不夠好,運氣也很差,距離成功只有一個羨慕的眼神,但是不要氣餒,大家從跟上來說都是從猿進化而來的,近親是猩猩,再往後,應該是智人之類的早期人類。
道了文明世界,就更了不得了,黃帝的子孫這個可以有;炎帝的子孫,這個也可以有;或許是蚩尤的子孫。都很不賴。
當然,往上數八輩都是農夫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雖然西周時期的農夫身份很低,基本上都是奴隸,在井田裡勞作。但如今是戰國了,制度變得人性了。農夫不再是奴隸了,他們擁有了國人一樣的待遇。就像是‘編戶齊民’之前,住在城外的稱為‘野人’,而如今雖然地域偏見依然存在。中原的看不起周邊的諸侯,山東的諸侯看不起關中的秦人,北方的看不起南方的……
可是身份上的差別都一樣了,所有人都是國君的子民。需要納稅,需要征召,需要承擔徭役。
當然,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坦然接收自己不如意的身份。普通國人想要成為士,士想要成為大夫,成為鍾鳴鼎食之家。應龍就是如此,他厭惡自己出身地位這樣的結果。這會讓他擁有了更為強烈的自尊心,還有渴望獲得爵位的期待。但是這些,都隨著子思的沒落一切都劃上了句號。
當然也不能怪國相子思。
刀君應龍的名頭還是很響亮的,在衛國,乃至周邊的諸侯國的遊俠心目中,他是僅次於那些個‘功成名就’,卻都被砍成肉呢的前輩。之所以刀君沒有死,是因為要完成他的承諾。可是誰能又能知道應龍的內心想法是跟著子思吃香的喝辣的,然後成就一番事業,從而走上人生巔峰。
不過隨著子思的鹹魚,他發現自己的希望將變成奢望,忙活了這多年,什麽都沒有撈著。
作為遊俠,一個有名有姓,有江湖地位的遊俠,應龍還是說不出違背承諾的話出來。畢竟他當年投入子思門下,是有過承諾,保護子思的安全,二十年不離開。說起來,很多遊俠都頂著一個頂天立地的名聲,卻實際上,除了名聲,他們什麽都拿不出來。
論錢?
都淪落為遊俠,成為社會不安定因素的一份子,怎麽可能有錢?
要說有權?
有權有勢的人,誰傻乎乎的去做遊俠?
應龍就是如此,他有一個不錯的江湖名聲,但是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隨著子思漸漸隱退於衛國的朝政,一旦太子訓繼任之後,他肯定不會再是衛國的國相。應龍真的慌神了,他發現幸苦了這麽些年,什麽也沒有撈著,自己還是當初那個什麽也不是的街頭混混頭子。即便是腰上圍了一根玉帶,也會被當成盜,因為他的身份連這種裝飾都是不允許的。
這怎麽可以?
應龍內心的焦慮,國相子思自然看在眼裡,但是之前他沒有一個好的選擇。主要是給不了應龍明確的前程。也沒有一個合適的人可以托付。只能將這件事情隱藏下來,大家都不說,可不說不等於心裡沒有想法。
子思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想到了邊子白。上軍將主,身份足夠應龍投效了,而上軍大戰在即,戰場上撈取功勞也容易。
唯一讓他擔心的是應龍是否會反對。
畢竟做遊俠的基本上膽子都不小,殺人放火的事也不避諱。可問題是,應龍是否會對戰場有所畏懼。這才是子思所擔心的事情。遊俠多半都是弓馬嫻熟之輩,要不然也不敢稱自己為俠,可是戰場不同於江湖拚殺,武功再高,在幾千幾萬人的廝殺之中,那個人不是一隻小螞蟻,該死的還是得死。於是就有了最近他們的一次談話,子思詢問了應龍的意願,應龍欣然向往。
這才有了應龍追上軍的這一幕。
懷揣著國相的推薦信,還有應龍曾經有過幫助邊子白的事,他心中頗為篤定,仕途之夢,如今已經妥了。
踏上追趕上軍的路上,應龍是意氣風發。
但是很快他的心情就不那麽好了。
因為他用老眼光去衡量了上軍的行軍速度,雖然晚了半日出發,在應龍的估算之中,按照他‘神行太保’的速度下,在大河邊上,帝丘大俠抱著他的長刀,站在河提上,風拂過衣袂的飄然感,讓人有種高高在上的俠士風范。
可是……
他沒有趕上。
在濮水邊上,他沒有追上。
在大河邊上,他還是沒有追上。
甚至站在河提上眺望河岸,上軍早就不見了蹤影。連過河的機會都不給他啊!
應龍在心頭哀歎:他距離追上上軍的距離,差的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差了一頭牲口。自己腦袋被驢踢了,怎麽就沒有從相府出來的時候,順手牽一匹馬呢?
要是有一匹馬幫著趕路,他至少能夠在大河邊上趕上渡河的上軍。
而陪同這位帝丘相府出來的大俠的是戚邑的小官僚伯渙,他姐夫是戚邑大夫,自己是個不入流的農兵首領。要是征召入軍隊的話,恐怕也是輔兵的小軍頭而已。地位的懸殊,讓他仰望應龍的那一刻,有種見到榜樣般的激動。唯獨不美的是,榜樣身上散發著一股鹹菜的味道,酸臭刺鼻,這是多久沒有洗澡了?
“應大俠,渡河的船隻已經準備好了,不過……”
伯渙陪著小心,目光略微帶著一絲惶恐的看著應龍。後者這才木訥的回過神來,嗓音嘶啞道:“不過什麽?”
“大船都去押運物資了,只有一條漁夫打漁用的小船。這種船是沒辦法征用,軍隊也看不上,這才留在了南岸。”伯渙擔心一條打漁用的獨木舟,會讓應龍的臉面感覺無光。從而引起帝丘大俠的不滿,好在應龍已經沒有多少脾氣了,只是低聲道謝:“多謝伯渙兄弟,去帝丘的報在下的名號,自然會有好朋友幫襯。”
“這可以嗎?”伯渙這種一輩子都沒有怎麽離開過家鄉的小貴族,向往的是廣闊的天地,還有繁華的都市。當然,這不是關鍵,關鍵是用了應龍的名號,有面子啊!這種優待,連自己的姐夫都給不了。康慶是戚邑大夫不假,可說白了,戚邑不過是南氏的封地。康慶的身份等同於南氏的頂級家臣而已。在戚邑雖然誰都咬給他面子,可是到帝丘誰還認識康慶是哪根蔥?
沒有見過大世面的人最怕出醜,要是有人幫襯,面子有了,自然雀躍。
許下諾言的應龍將目光落在了他要渡河的船隻上,臉色頓時緊張起來,他之前還想著向戚邑新認識的小土財伯渙商量著借一匹馬用來趕路。可是看到那條要渡河的船隻的那一刻,他頓時熄滅了心頭的想法。反而開始擔心起來,臉色緊張中帶著不安和惶恐:“這船這麽小,在大河之上不會翻嗎?”
視線之中的漁船,是一條獨木舟。看上去比他用的刀都寬不了多少。船也不長,漁夫都蹲在船上,不敢站起來。
伯渙畢竟生活在河邊, 對於水倒是不那麽畏懼。可是應龍的反應,看起來像是一個旱鴨子。
伯渙寬慰道:“應大俠不用擔心,一般情況下,這船翻不了。就算是遇到突發情況翻船了,只要抓住船幫,就不會沉下河去。”
“你這話的意思,不會是這船經常在水裡翻船吧?你在看這漁夫,乾巴巴的瘦小,要是出現意外,怎麽可能拉得動我這身板?要不,換一艘船吧?”應龍也是頗為無奈,他見水就暈,本來也不是什麽大毛病。可是看著寬十幾裡的大河,頓時心底打鼓起來,腿肚子都哆嗦。
“船要三天之後才回來,要不然應大俠等幾天吧?小弟在城內好好招待大哥。”伯渙倒是不在乎,反正又不是他要去投軍,早幾天,晚幾天也沒有什麽影響。
可應龍等不及啊!
半個時辰之後,應龍脖子上,腰上,綁了好幾個陰乾的葫蘆。如同一隻大熊,臃腫且笨拙的小心翼翼的踏上了漁船,然後眨巴著小眼珠子,驚恐的環顧周圍,看著就給人一種可憐巴巴的相貌,哪裡還有大俠的影子?...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 書客居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