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怎麽可以不認帳?”
其他人還算鎮定,可太子姬訓忍不住了,指著邊子白恨不得一口咬死他。衛國是君子之國,很少出刁民,在朝堂上那就更少了。可真要是關乎身家性命的時候,你看衛國的士大夫們會不會抵賴。
太子的表現在邊子白看來,等於將衛國的希望都給葬送了。這家夥……怎麽說呢?太天真了!
“太子,請慎言。”少正渠義對太子的表現多少有點失望,可沒辦法,誰讓他是儲君呢?不把他這個主審官當回事,也沒地說理去。
轉而向衛公請示道:“主君,臣已經問完,可否傳下一位了。”
衛公姬頹撇了一眼太子,姬訓的所有表現盡收眼底,更加坐實了他的判斷。太子和南氏謀劃著什麽,一個是三卿之一,還是公族之中最大的家族;另一個是太子。他們之間的謀劃,恐怕就不會簡單了。
略顯遲緩的看向少正渠義,衛公仿佛老態盡顯,點頭道:“下一位是誰?”
“公孫鞅。”
“哦,是他啊!”衛公這幾天都在關注著邊子白的‘罪狀’了,根本就沒有發現這個案件中的被告是兩個人,而不是一個人,隨口問了一句,“他也犯事了?”
渠義頷首道:“在聆訊了所有人證之後,臣發現公孫鞅在幾次工坊主和邊子白交易之中,都有參加,並且獲利。臣以為,此人必然知情。”
太子見衛公根本就沒有理睬他,想到剛才的衝動,心虛的攙和道:“是該好好審問一番,公孫鞅是公族吧?這個人往日的人品如何,是否德才虧欠?都要好好問清楚。”
太子過於急切的反應,別說渠義了,就連國相子思都忍不住皺眉。德才兼備的人難道就不會犯錯嗎?不會犯罪嗎?以往的行為舉止如何,難道也能成為判斷此人有罪的證據用嗎?顯然,這是不可以的。
公孫鞅被帶上大殿的時候,對衛公的方向行禮:“拜見君上。”
“拜見國相。”
然後很坦然的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一副坦然無所謂的樣子。姬訓看到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在南卓的情報裡,公孫鞅這個人雖說出身公族,但是自從父母亡故之後,家道已經敗落。但是就其性格來說,頗有君子仁人之氣概。
說白了就是認為公孫鞅性格耿直,好忽悠。
可被傳喚上殿的公孫鞅並沒有表現出耿直的特質,反而給人一種滾刀肉般的腐敗氣息。
“公孫鞅。”渠義低頭看了一眼卷宗,瀏覽了一遍之後,心中開始琢磨起來。
主審的官員,一般都會揣摩被告,或者原告的內心感受。從而得到最貼切案情的答案。公孫鞅的性格如何,他很清楚。拜師王詡,在很多年前,王詡是帝丘城內所有年輕人仰慕的對象之一。當然,最耀眼的那個人恐怕是吳起。可不同於吳起的是,王詡的風評很好,仰慕他的人很多,基本上都不會有反感的。可吳起不一樣,恨他的人,比愛他的人更多,他是上一個時代最受爭議的衛人。
“是。”公孫鞅應承了一句,等待少正渠義的問話。
渠義開口道:“鐵匠工坊的坊主給過邊子白五個金餅,你當時在場嗎?”
“在。”
公孫鞅倒是光棍,連思考的間隔都沒有,反而非常痛快的表示自己知情,甚至還在場的回答。
渠義接著問:“當時你是否也接受了金餅。
” “沒錯,其中兩個金餅是在下獲取了。”公孫鞅點頭確認之後,隨即抬眼問道:“少正大人,有問題嗎?”
見過坦蕩的,沒見過如此坦蕩的,渠義真的有點懷疑,公孫鞅有種村口二傻子一般的神奇表現,這家夥是王詡的弟子嗎?
連少正渠義都覺得公孫鞅這家夥是否腦子沒靈性,如此簡單就承認了自己的罪責。這不是自己爭著往火坑裡跳嗎?渠義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公孫鞅,繼續問:“你確認收取了兩個金餅?”
“當然。”公孫鞅理所當然的痛快承認,笑著道:“這是我該得的,為什麽不要?夫子曰: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換一個人說這話,或許還能得到一通讚許和溢美之詞。可公孫鞅剛剛還承認了和邊子白一起同流合汙了,可一轉眼說這是應該的報酬。還將自己比作成君子,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
太子訓氣地渾身哆嗦,大罵道:“混帳東西,如此顛倒黑白,難道是不怕大衛的律法不足以威懾宵小?”
“不敢。”
公孫鞅就是這樣,他說話永遠不卑不亢,認定的事幾乎是認死理,打也打不回來。就算是有所改變,可是一通牢獄之災之後,又把他整回去了。
“君父,主犯,從犯都是口齒伶俐,顛倒黑白之輩。不課以重刑,不足以彰顯國之威嚴,還請君父下令,重刑兩人。”姬訓是赤膊下場了,他記住了南卓的話,把事情搞大,而搞大最好的辦法就是以正法典。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整個半死,整死就更好了。不管是公孫鞅也好,邊子白也罷,只要是被衛公姬頹看上的人,太子訓都覺得礙眼。
“國有法度,豈能因你一時的好惡而亂用?”姬頹沉聲痛斥,隨後看向了公孫鞅,老爺子對公孫鞅的印象不太深,公族身份,王詡的弟子,跟著邊子白做事,差不多就這些。
可畢竟他是站在邊子白這一邊的,自然也會傾向於公孫鞅。
隨後,衛公問:“公孫鞅,你說這錢是你該得的。可有依據?”
“在下是中人。”公孫鞅俯首道,自從他得知了邊子白給他金餅的真相之後,就覺得這錢和老師給的沒什麽差別。反正是心安理得,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中人?”
公孫鞅的回答一點問題都沒有,中人,也就是中間人,是介紹人。
商人之間給中間人一定的雇傭金再簡單不過了。
姬頹問渠義:“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作為主犯的邊子白, 和從犯公孫鞅都拒絕認罪。這是在正常不過的事了,渠義回答道:“主犯不認罪,那麽就該請證人和當事人出場。”
“不叫潘毅上殿嗎?”衛公雖嫌棄潘毅這等小人,可他也想好好認一認,這麽一個人,是誰在衛國的朝堂上攪風攪雨,弄大家都不得安寧。
渠義想了想,對衛公回答道:“潘毅的回答和詢問不重要。”
哇……
朝堂上原本很安靜,突然之間如同熱油中倒入了開水,炸開了鍋似的。
潘毅作為舉報人,在渠義的口中竟然變成了不重要的人,甚至這個人的口供有無都沒有關系。這到底發生了什麽,才導致渠義下如此的判斷。在衛國,渠義的話還是有很高的信服力的,主要是他這個人說一不二,也從來不說模棱兩可的話來搪塞。
衛公問:“此話怎講?”
渠義緩緩道:“潘毅對此時一無所知,據臣所知潘毅的舉報內容來源於有人秘密舉報,並非他被人收集。他只不過確認了其中一部分的內容真實,就做出了判斷。”
“荒唐。”衛公冷哼一聲,顯然動了真怒。朝堂上的官員一個個噤如寒蟬,緊張不已。衛公原本還擔心邊子白少年心性,又逢家遭大變,難免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來。原本還緊張不已,深怕邊子白身上真有汙點,甚至會連累到他。
可一轉眼,連舉報人都無法說出內情,可見邊子白等人被冤枉的可能性很大。至少衛公是這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