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伯南豐在被國相子思盯上的那一刻,臉上掛著的笑意瞬間凝固,隨後一種被冤枉的委屈從心底如同湧泉似的,騰騰的往外冒。
有意思嗎?
南氏不過有點錢,南氏族人不過是生活奢華一些,家裡的舞女歌姬多了一些,這也有錯?
什麽髒水都往南氏身上潑,真當戚邑南氏是泥捏的不成?
南氏崛起於百年之前,第一代家族公子郢是個道德君子,謙讓國君寶座。可有一點無法彌補的就是,家族人丁稀薄。公子郢這樣的人肯定不會在謙讓了國君寶座之後,化身為播種機器,開始瘋狂造人。
家族子嗣不多,後輩就需要努力。在南豐的印象之中,好色肯定不是南氏的缺點,而是無奈。擁有衛國最大封地之一的南氏,族人的人數卻是各大家族中規模最小的家族。被列為少數人的擔憂,一直困擾著南氏的族人。
奢華,不應該嗎?
多納幾個小妾,不應該嗎?
這一切,在南豐的眼裡,都是最為平常的事,有什麽可以大驚小怪?
你們一個個都盯著南氏,還不是因為嫉妒?誰都知道南氏的封地大,一眼望不到頭;誰都知道戚邑富庶,往來舟船堵塞航道。所以,在南豐看來,所有嫉妒南氏的人和家族,都是因為紅眼病犯了,沒有第二種解釋。
再說了,捉賊捉贓,捉奸捉雙。要是他真睡了仲叔牙的小妾也罷了,可他沒有啊!南豐冷哼一聲,轉臉扭頭,邪火雖然已經被勾起,可要是突然當場發作,誰的臉上都不好看。關鍵是對上子思,南豐也沒有把握。
可轉而一想,會不會是自己的兒子?
看向南卓的那一刻,父子的眼神在空中交匯,然後確認。南豐心裡大定,從兒子微微搖頭的暗示來看,南氏這一次沒有丟臉,管住了褲襠裡的那禍害。
父子連心,在南豐的眼神落在兒子的身上那一刻,南卓也看向了自己的老爹南豐。
詢問的眼神!
擔心的表情!
南卓問心無愧,他很硬氣的搖頭表示,這一回合,他守住了自己的褲襠。
南豐心領神會,對於迫害下屬家庭的官員,他也挺看不上的,這是底線。當官的為了自己的私欲連底線都沒有了,是非常可怕的:“君上,此事需要徹查,一旦查證仲叔牙所言屬實,不能姑息,定要嚴懲。”
衛公姬頹也被惡心到了不行,“一旦查實,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正律法。”
反正興康這樣的人渣殺了也就殺了,對衛公來說根本不算個事。可渠義卻不同意啊!衛國的律法可不是這樣的,強搶民女的罪分為兩種懲罰方式,賠錢,還有一種就是勞役。可從來沒有因為強搶民女而要殺頭的案犯。
“君上,按照律法……”渠義僅僅是開口,就被衛公粗暴打斷。
“此風不可長,就這麽定了。”衛公根本就不在乎殺一個小小的旅帥的後果,再說了,這樣的惡棍竟然混跡在宮廷之中,多可怕?萬一引起部下的叛亂,倒霉的可不僅僅是一個興康,更多的是住在宮中的衛公。
姬頹是不可能在這個問題上退讓,態度異常堅決,見渠義還想要爭辯,國相子思開口:“君上考慮的沒錯,宮禁之中的官員需要震懾,宮中不比宮外,關系國運。”
子思都這麽說了,渠義還能怎麽辦?可他也為難啊!殺人簡單,觸犯重刑的在城內還有專門的行刑區域。
可按照什麽罪行來判罰呢?如果是強搶民女,罪不當死,到時候國人怎麽看?“君上,國相,恐怕判決難以執行。邢台之上,國人要是疑惑,何解?”
“按宮中規矩來,不過司寇府。”
子思也覺得這個事不能宣揚出去,選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就由宮中審問,宮中執行行刑。一切都和司寇府無關。
仲叔牙張著嘴,他當然恨不得興康去死,可還要他的小妾呢?他很沒骨氣的想要要回來,“君上,卑職的小妾……?”
“等抓到了興康,問明案情,找到了人自然會給你送來。”渠義不耐煩地說到,語氣如同驅趕一隻惱人的蒼蠅。
可能是內宰丁祇故意為之,邊子白和公孫鞅在偏殿之中匯合了,甚至是面對面坐著。在大殿裡發生的一切,偏殿之中卻聽的一清二楚。
仲叔牙身上的倒霉事,讓公孫鞅一陣唏噓,這家夥不僅是頭上綠了,連帶著恐怕官職都要不保。而仲叔牙是他認識不多的禁軍軍官之中的一個,這得益於仲叔牙特地拜訪過幾次邊子白“賢弟,這人不會是你安排的吧?”
“我怎麽可能會特意安排仲叔牙。再說了,他小妾被擄走,恐怕也不是一個旅帥興康就敢犯下的罪行。還有你我不知的隱情在其中。”邊子白認為處處透著古怪,仲叔牙的案情很清晰。病急亂投醫的仲叔牙甚至一度懇請過邊子白告禦狀,就是在衛公接見他的時候,連帶著幫著他將案子遞給衛公。
可當時被邊子白拒絕了,理由就是執政府可以受理,司寇府也可以受理,甚至興康也好,仲叔牙也罷,都是低級軍官,他只要有心去大司馬哪裡去告狀,一樣會受理。絕對不可能沉冤無法昭雪的可能。唯一的解釋就是,仲叔牙的小妾恐怕最後不是興康享用了,另有其人。他一個無權無職的閑散人真幫不上忙。
可事實會這樣簡單嗎?
公孫鞅並不是一個笨人,反而很聰明。他能夠在而立之年主持秦國的變法,並最終將瀕臨崩潰的秦國一舉推上了霸主的寶座,雖說有秦孝公的鼎力支持至關重要,可他要是沒有一點真本事,恐怕也無法壓製住秦國舊貴族的反撲。
在邊子白的猜測之下,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有大人物看上了仲叔牙的小妾,然後興康這個小人物為了巴結大人物,而做出了欺男霸女的事來。
而幾個大衙門不受理, 很可能和這個大人物的身份有關。
大司馬、大司寇,都忌憚的人,恐怕子思也要思量一番。當然,仲叔牙去告狀,就算是去執政府,恐怕也見不到子思。九卿之中恐怕沒人敢做這等事,那麽就只能是公室之內,諸公子之內會讓幾位卿都忌憚的人就只有一兩個人。
公子岐?
沒聽說過此人好色。
再說了,公子岐犯錯,恐怕司寇和司馬府不會姑息。那麽在衛國就剩下了兩個人,一個是衛公,他是國君,真要做出荒唐事來,恐怕衛國上下都得幫他兜著。國君都古稀之年了,曾經倒是挺好色的,可如今……恐怕是有心無力了。
那麽就只有一人能讓諸公卿都閉上嘴,那就是太子。
公孫鞅湊近低聲問:“是太子?”
“慎言!”邊子白偷看了一眼監視他們的幾個宦官,同時微微點頭道:“除了他還能有誰這般作死?可我總覺得怪怪的,有種陰謀的味道。”
在大殿之內,太子公子訓汗涔涔地,而且還都是冷汗,好在衣服夠厚實,才沒讓人看出來。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如坐針氈。
坐在太子身後的南卓也感覺到了異樣,按照他和太子的商議,不管出現多大的變故,這時候太子應該開口要求衛公將審問邊子白案的主審交給他。然後以衛公的任命開始在司寇、司徒等部門安插自己的親信。
可南卓卻久久不見太子開口,不僅如此,他甚至不可思議的發現太子竟然在顫抖。頓時,一種不好的念頭浮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