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小人不過是邯鄲司馬府的小吏而已,之所以被賦予使臣的身份,是因為從邯鄲派遣的使臣有十隊之多。”
被一把抓住領子的小吏欲哭無淚,位卑言輕不說,更要命的是他帶來的消息完全是壞消息。尤其是在主將不信的情況下,他有性命之憂。
龐爰怒道:“十隊,為何只有你到了,其他人呢?”
“小人出城的時候,只知道有兩隊去了齊國和韓國,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但小人聽說有人選擇從陶丘南下,恐怕已遭遇不測。”這話也在理,陶丘被攻克之後,雖然衛軍在焚毀陶丘之後立刻撤離了這座城邑。
但是無法保證在陶丘到蕩陰,乃至大河營地的官道上沒有衛軍派遣的斥候和哨卡。難以通過才是常理。
畢竟,偷襲了趙軍存放輜重的重要城邑之後,邊子白也不是就高枕無憂了。他自然要派遣士卒不停的打探消息,甚至要應對趙國國君聽到消息之後,惱羞成怒,派遣大軍南下報復的可能。畢竟,邯鄲的趙軍數量還是一個非常可觀的數字。就上軍的實力,是說明也不敢面對面硬抗的。一旦邯鄲出兵,他恐怕第一時間就會朝著而去,有機會就渡河去戚邑,沒有機會就死守朝歌。總比在野外遇到趙軍中軍好很多。
龐爰也想到了這些,可惜邊子白在對岸絲毫沒有退兵的跡象,顯然,邯鄲並沒有派兵的出來。這讓他多少有點失望。因為在他看來,如果邯鄲出兵,很可能將一口吃掉衛國上軍,徹底解決衛國國內的抵抗力量。他的臉色依然鐵青,但是語氣緩和了一些:“去齊國和韓國也是商量退兵嗎?”
“小人不知,但小人在離開邯鄲的時候聽大司馬說過一句,似乎魏國已經出兵了。”小吏突然想起了一個他認為很重要的消息。
而這個消息,卻如同重錘一般敲打在了龐爰的胸口,讓他有種頭暈目眩的憋悶,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喃喃自語道;“不可能,絕不可能。”
趙軍在出兵之前,就已經用五萬在中山的魏軍為籌碼,逼迫魏軍不敢輕舉妄動。這也是龐爰和國君趙章商量之後的結果。趙軍擁有絕對的空間和時間,面對孱弱的衛國軍隊。而不用擔心衛國的盟友魏國的出兵干涉。
這也是龐爰在衛國作戰最大的依仗。可如今,這份依仗說沒有就沒有了,不僅如此,趙軍還面臨著腹背受敵的窘境。魏國的武卒可不是衛國軍隊可以比擬的,前者是征戰天下立下過赫赫戰功的精銳,可以說,魏武卒已經打遍了天下無敵手的存在。戰鬥力甚至在趙國的邊軍之上,不同出動太多,就是在鄴城的魏軍來一小半人馬,就足以讓龐爰頭大。
尤其是現在,他受困於大河之南,且有糧草的危機,如此窘境之下,他還有什麽底氣去和魏武卒來一場面對面的戰役?
壓垮龐爰最後的一根稻草出現了,他忽然感覺到陽光變得刺眼了起來,冬日的陽光,怎麽可能刺眼?但是龐爰卻發現自己眼前宛如一團團黑色的陰影,在陽光之中變大,直到什麽也看不見。下一刻,龐爰偉岸的身體開始搖晃起來,隨即倒地不起。
“將軍?”
“將軍!”
公子重恨不得自己暈倒的是自己,因為他知道邊軍之中,龐爰才是軍中最大的精神支柱,而他不過是個國君派遣在軍隊之中擔任監視任務的公子,僅此而已。
醫師在診斷之後,走出來營帳,以公子重為首的趙軍高層們一擁而上七嘴八舌道:“將軍病情如何?”
“將軍是否醒來?”
醫師如同在狂風中搖曳的小樹,無奈道:“將軍已經醒來,請公子重進去。”
公子重這才邁腿進入了營帳之內,濃重的草藥味充斥著營帳內,僅僅一天時間,似乎趙軍都像是龐爰的身體和精神一般,一下子誇了下去。快到龐爰的榻前,公子重緊走幾步,不及蹲坐,就拉住了龐爰放在被子外的手掌,深切道:“老將軍,數萬趙人都全靠你了,你可不能有事啊!”
龐爰歎氣道:“公子嚴重了,君上軍令之中讓我軍盡量拖延,伺機從巨野撤離。如今也隻好這樣了,老夫唯有一事不放心,擔心軍中撤軍的路線被奸細刺探,還請公子多費心。明日,老夫會去馬邑督戰。”
公子重完全嚇傻了,龐爰的身體還能支撐作戰嗎?
萬一要是在戰場上出現意外,豈不是邊軍將更加萬劫不複?
“老將軍!”
“公子不用擔心,老夫的身體自己知道。在回到邯鄲向君上請罪之前,老夫的身體不會垮。而老夫要是久久不出現在眾人面前,軍心似乎可能要出大問題了。”龐爰憂心道,長年統兵在外,龐爰深知主將對於軍心的影響。為了不讓軍心繼續渙散下去,他只能把自己舍出去。
但是這是建立在他對自己的信心上。
在此之前,他對自己的信心從來沒有質疑過,也從來不會有任何懷疑。就算是讓邊子白得到了先手又如何?將來趙軍對上衛軍,有的是機會。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將邊軍的精銳帶回去。只要人在,一切都可以從來。
主將陷入病榻,給趙軍的未來又蒙上了一層陰影。相比之下,在衛軍在河灘上的交戰越來越順利。
苟變指揮步卒方陣在趙軍部分士兵渡河成功之後,就破了雷橫的中軍,趙軍頓時陷入散亂的局面之中。而渡河龐詡也傻眼了,連帶著跟著一起來周興也沒有了對策。回去,恐怕更難。衛國水師無暇顧及他們,那是因為他們上岸了。
真要是帶兵登船下水,恐怕就要作為河水中的冤魂了。
無奈之下的龐詡只能選擇指揮渡河成功上千士卒朝著趙軍河岸大營靠攏,準備收攏潰散的趙軍士卒之後,朝著巨鹿方向退兵。一來趙軍河岸大營裡有糧食,可以支撐他的退兵計劃;二來,就憑借他手下的一千多人,就算是脫離戰場,恐怕也逃不出衛軍的追擊。
可惜,他的願望最終還是落空了。
在高處觀察戰場變化的邊子白終於放出了手中最重要的一支軍隊,秦軍。兩千秦軍騎兵雖然人數不多,但是要對付龐詡手下的趙軍,難度並不大。趙軍甚至連對付騎兵的任何辦法都沒有,他們甚至連戰車都無法運送過來,除了主將和副將周興各有一匹戰馬之外,全軍都是步卒。
趙軍一動,就被穿插進入戰場的公子岐攔住,看著公子岐身後的軍旗,龐詡心中憤怨不已,想要走是不可能了。步卒就算是腳下生風,也跑不過騎兵。他目光懨懨的盯著戰場上那面最奢華的旗幟,心中發狠:“就算是死,也要有一個轟轟烈烈的結果。”
龐詡舉起手中長劍,大喊道:“兒郎們,看到土丘上的衛人中軍沒有?”
“看到了!”
士卒大喊,他們大概也知道自己恐怕凶多吉少了,被重病死死壓製在狹小的河灘之地,沒有輾轉騰挪的機會,除了投降就是戰死。
但能夠在龐詡身邊的人,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龐氏的家族精銳,他們在戰場上悍不畏死。投降這等屈辱,是說什麽也不會答應下來的。
龐爰大喊道:“我等崛起於塞外,今日乃我等在中原大放異彩之日。衝入衛軍之中,斬殺衛軍主將,方顯我等豪邁。”
“斬殺衛軍主將!”
“誓死不退!”
“殺啊!”
公子虔還真被龐爰的不管不顧打了個措手不及,騎兵沒有衝刺起來,很難對步卒產生大量的殺傷。騎射的效果也會大大折扣,畢竟騎弓力量小,沒有速度的加持,殺傷力不如步弓。公子岐果斷下令:“騎兵左向移動。”
他的打算是就是移動到趙軍的左邊,然後拉開距離之後開始衝刺。
龐詡看到了這麽一個機會,立刻命令軍隊猛攻。可是戰場距離雖然在視線中似乎很近,但是真要跑起來,一時半刻難以達到。沒有衝到邊子白面前,卻被側翼的仲叔牙部攔住,雙方根本就沒有多費口舌,一上來就是你死我亡的絞殺。
趙軍是以必死的信念支撐著作戰。
而仲叔牙沒有趙軍的這份舍命的架勢,一時間軍中手忙腳亂起來,讓他也不禁有點臉紅,他可是陶丘之戰的主將。自己的軍隊竟然被一支數量才不及自己一半的趙軍給大的手忙腳亂起來,這讓他面子上如何能夠下得去?
“全軍後退一步者,死!”
“消極怠戰者,死!”
連連下死令之下,才讓軍隊穩住了防線。而趙軍卻已經快衝到了他的車陣面前,不得已,仲叔牙只能咬牙將自己手中最後的機動兵力投入戰場指揮車陣衝擊:“兵車脫離士卒,衝擊!”
廝殺在這一刻進入最慘烈的程度,趙人悍不畏死的眼神讓人膽寒。尤其是傷勢過重的趙軍還在用盡身體裡最後一絲的力量發動進攻的那一刻,仲叔牙這才發現自己能夠打下陶丘,絕對是僥幸,至少九成的功勞至少要算在應龍的身上。
好在這時候秦軍也到了,衝刺起來的秦軍騎兵如同切瓜砍菜般從趙軍背後攻入,趙軍的進攻再也無法延續下來。不就,受傷的龐詡被擒,戰鬥也預示著結束。
此時,看著戰場上的一片狼藉,仲叔牙這才抹了一把額頭的虛汗,心虛的往後看了一眼,兩裡之外,就是將主的車駕,差點闖下大禍。
在龐詡進攻失敗之後,戰場也漸漸的只有零星的反抗,活著的趙軍茫然的目光之下,漸漸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翌日,趙軍主力繼續攻擊馬邑,這讓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氣的公子岐氣地差點在城頭上跳腳,還打,欺負軟柿子也夠了。
好在趙軍雖然攻勢不小,但馬邑守軍發現趙軍的戰力不強。
很容易就挫敗了趙軍的攻擊,而公子岐哪裡知道,龐爰的這次攻擊之所以戰力不強,是因為他用的大部分是民夫。
他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同時他需要保下來最精銳的軍隊,等待撤離的時機出現。
好在公子岐沒有腦袋一熱以為趙軍戰力不足,帶兵攻出城去。要不然,等待他的恐怕就是馬邑失手, 外加全軍覆滅的結果了。
短暫的停戰之後,衛軍也好,趙軍也罷,都在舔舐著戰爭帶來的傷害。
而此時,大河上的流冰也越來越多起來,早在幾日之前,戚邑守將南哲就帶著他的水師撤離了前線。他的戰船要是在不拖到岸上,一旦大河冰凍,戚邑水師的這單家當恐怕都要損失在馬邑城外的大河之上了。
兩日後,流冰徹底消失,大河上如同一張冰製的鏡子一般平整。大雪之後,卷起的雪花,時而如同旋風一般飛起,時而在冰面上如同浪花一般滾動。
這日,邊子白照例站在了河提上,身邊的士卒正拿著木錘在大河邊上敲擊著冰面,咚咚咚。
聲音沉悶卻不見破碎聲傳來,不就之後,士卒回來稟告道:“將主,河岸已經凍死了,河面上最多一兩日就能走人。”
邊子白心說,終於要見分曉的時候到了。
在此之前,他還是有機會避免和趙軍面對面的交戰,一切都在他的決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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