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不老藥?”孫思邈的話讓太宗為之一怔。

　　“對，長生不老藥，”孫思邈依舊跪著沒有起身，他擔心接下來的話太宗會覺得那是天方夜譚，可是他不知道，這個時候就算他說龍肝鳳膽能治皇后，太宗也會立馬命人去捉鳳屠龍。“皇后娘娘身體已經十分虛弱，五髒也已經衰微，如今只有用藥將其衰弱的五髒和經脈恢復，之後再加以治療才有可能治愈娘娘的病。只是，這衰弱的五髒和經脈極難恢復，尋常藥物根本無法做到，只有可以讓人長生不老的長生藥才能恢復。”

　　“那就快去拿來啊！”此時的李世民已經不在乎這世上究竟有沒有長生藥這種神藥了，就算沒有他也要人造出來，這一刻，他隻想救回妻子的生命。

　　“陛下！”孫思邈朝太宗深深一拜，伏在地上，“長生藥從來只是個傳說，當年始皇帝命徐福東渡仙島求取長生藥，可最後始皇帝依舊病死途中。之後各朝代的帝王人人都想長生不老，都想求得長生藥，可是都是無功而返，由此可知，這長生藥乃世間難尋！”

　　“你方才說長生藥能救皇后，現在又說此藥難尋，這和一開始說皇后病愈無望有什麽區別！”孫思邈的話讓太宗氣急。

　　“陛下，長生藥難尋，但可製。”孫思邈最終還是決定說出實話。

　　“你說什麽?！”太宗為之一驚。

　　“草民可製出長生藥。”孫思邈說出了一個驚天秘密。

　　“神醫此話當真！”太宗頓時喜出望外。

　　“草民不敢欺瞞陛下。”孫思邈跪伏在地，頓了一頓，“草民多年遊方在外，效仿當年神農氏嘗百草找尋那些可讓人延年益壽的草藥，又走訪過多處長壽老人聚居之地，隻為求得一副長生藥的藥方。”

　　“那結果如何?”太宗急忙問孫思邈。

　　“藥方草民已經已經得出，就是其中的各味草藥較為難尋，再加上草民雖配出藥方，但沒有真的製出過藥來，不知道最後成效如何。”

　　“無論如何都要一試！”太宗轉過頭看著床榻上的皇后，“哪怕只有一線生機，朕都要試一試！”太宗回過身對著孫思邈道:“神醫且放手去做，需要什麽藥盡管交代太醫局的人，讓他們去辦，朕讓裴年慶從旁協助你，你隻管制出藥來醫治皇后便好！”太宗說完便喚來貼身的內侍官裴年吩咐他協助孫思邈製藥。

　　“草民尊聖上命。”孫思邈知道，話說到這裡便沒有退路，本來他也沒想過要有什麽退路，這長生藥能不能製出來，製出來後藥效能不能夠治愈皇后他都不清楚，可那又能怎樣?今日若不想出一個醫治皇后的方法，太宗必然降罪，他一人受難也就罷了，就怕連累孫氏一族。如今若能製出長生藥便好，製不出來也是天不從人願，那就真的是孫氏一族命該如此了。

　　孫思邈帶著孫覃蕶跟著裴年慶一道出去了，立政殿裡只剩下太宗依舊守在皇后身邊。

　　“觀音婢，”太宗握著長孫皇后的手，喚著她的乳名，“朕一定會醫好你的，不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朕還要與你一起白頭偕老，一起同生共死。”

　　立政殿裡的沒有任何的宮人隨侍，太宗就這麽坐在床邊，手裡握著皇后的手，一句一句的說著話，也不管皇后聽不聽得見，那些話，每一句都是對皇后的眷戀，每一字都是對皇后的思念，那麽纏綿悱惻，此時的太宗不是天下之主，僅僅只是長孫皇后一人之夫。

　　自那天之後，孫思邈入駐太醫局，

每天按時來為長孫皇后診脈，之後便回到太醫局裡專心研製長生藥。孫覃蕶被孫思邈留在立政殿裡隨侍皇后，隨時關注著長孫皇后的病情，以防病情加重。那天在孫思邈再次回來給皇后針灸之後不久皇后便醒了，氣色也好了許多，太宗見了立馬喜笑顏開，賞賜了許多東西給孫思邈，但孫思邈都沒有收。　　“你是孫神醫的孫女?”這天太宗去了兩儀殿處理朝政，立政殿裡只有孫覃蕶和皇后的幾個大宮女隨侍。這兩日孫覃蕶一直在一旁照顧皇后，於是皇后對她很是喜歡，這日便趁著太宗不在想和孫覃蕶說說話。

　　“回娘娘話，民女是孫神醫的孫女。”進宮之前有人教過孫覃蕶宮裡的規矩，所以孫覃蕶完全按著規矩來做事說話。

　　“起來，到本宮這裡來。”長孫皇后見孫覃蕶乖巧懂事便愈發喜歡，說話都更溫柔了些。“多大了?叫什麽名字?”見孫覃蕶上前，皇后就拉過她的手，聲音輕柔地問著。

　　“回娘娘，民女閨名覃蕶，今年過了端午就十五了。”孫覃蕶被皇后拉著手但依舊不敢抬起頭來看皇后，低著頭回話。

　　“qin，ling，哪個qin?哪個ling?”長孫皇后讓孫覃蕶將頭抬起來看著她。

　　“回娘娘，覃是‘葛之覃兮，施於中谷’的覃，蕶則是草零落的蕶。”孫覃蕶怯怯地看著眼前這位溫和美麗的女子。

　　“‘葛之覃兮，施於中谷’，這個覃好呀，只是這個蕶，怎麽就用了這草零落的蕶了呢?”

　　“回娘娘，名字是爺爺取的，他說這覃字太大太硬，怕民女福薄扛不住，就用這蕶字來分擔一下，不讓民女被這個字壓得太累。”孫覃蕶見皇后溫和也就敢放心大膽的說話了。

　　“孫神醫真麽說?沒想到孫神醫還講究這些。”孫覃蕶的話逗笑了皇后，頓時殿宇裡充滿了笑語。

　　“回娘娘，爺爺是這麽和民女說的，但究竟是不是民女就不清楚了，沒準兒是當時爺爺隨便取的，最後硬套了個解釋而已。”孫覃蕶見皇后笑了便也放寬了心。

　　“呵呵呵呵，你這小丫頭好生調皮，這般編排你爺爺，就不怕本宮到時候告訴你爺爺?”皇后見孫覃蕶在那裡數落自家爺爺的樣子甚是可愛不禁心生歡喜，想逗逗這個調皮的小丫頭。

　　“娘娘，您大可跟爺爺說，這些話民女曾當著他老人家的面也說過的。”孫覃蕶就這麽站在皇后床邊說著笑。

　　“你還對你爺爺這麽說過?他就沒罰你?”皇后驚奇地看著孫覃蕶。

　　“怎麽會沒罰，”孫覃蕶撓了撓後腦，“他老人家可是拿著柳條追了民女兩條街呢！街坊領居都看著呢。”孫覃蕶突然覺得不好意思，稍稍低下頭，“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怎麽這麽有精力，明明早過了鮐背之年，體力還那麽好，害的民女好長時間被街坊鄰裡笑呢。”

　　“呵呵呵呵，你這丫頭忒是調皮，難怪你爺爺要罰你。”皇后笑著用手指了指孫覃蕶。

　　“娘娘可別再笑民女了，民女那段時日都不敢出門了。”孫覃蕶說著羞怯的一笑。

　　“你這麽皮，該讓你好好反省。”皇后慈愛地點點孫覃蕶的鼻尖，“本宮的兕子長大之後要是像你一樣機靈調皮，本宮可是要頭疼了。”

　　“娘娘，小公主一定會是乖巧可愛的，一定不會像民女這樣。”孫覃蕶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兕子能成什麽樣本宮都不在乎，只求她此生平安順遂，本宮能看著她長大多好。”皇后說著說著情緒就落了下來。

　　“娘娘，您一定能看著小公主平安長大，然後再給您找一個乘龍快婿的。”孫覃蕶安慰著皇后。

　　“本宮知道自己身體，”皇后收回手，看著窗外的景色，“自貞觀八年以來，本宮這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去年好不容易撐著看著承乾成了親，如今只怕是要到盡頭了。”

　　“娘娘千萬別這麽說，”孫覃蕶跪下身，伏在皇后床前，“爺爺已經在為娘娘製藥了，只要那長生藥研製出來您的身體就能治愈了。”

　　“本宮不是無知婦孺，怎會不知這長生藥是傳說中的神藥，可遇不可求。不然曾經那麽多帝王求長生藥為什麽沒一個求到?”皇后淡淡一笑。

　　“那是他們沒有遇到爺爺，”孫覃蕶安慰皇后，“爺爺如今早已過了鮐背之年，體魄卻依舊像少年一般，爺爺說，他可以活兩個花甲，有這麽一位長壽的大夫給您研製長生藥自然比那些盲目求藥帝王好上許多。”

　　“本宮不強求，”皇后溫柔地看著孫覃蕶，“生死有命，本宮這一生能走到今天，夠了。”

　　“娘娘寬心，您吉人天相自有諸天神佛庇佑，一定能好起來的。”

　　“但願吧。”

　　孫覃蕶還想說什麽的時候太宗從外面進來，如同往常一樣，太宗散朝後回到立政殿陪長孫皇后，這時候內殿中不需要他人侍奉，獨留這對天下最尊貴的夫妻二人說說體己話。

　　孫覃蕶跟著其他宮女一起退出立政殿，她知道現在這裡暫時不需要她，於是走開一會兒去找她爺爺孫思邈，看看長生藥研製到哪裡了。孫覃蕶的記憶裡，這段記憶尤為清晰，她記得這太極宮裡從立政殿到太醫局這條路上的一草一木;她記得立政殿中每一夜那不會熄滅的燭火;她記得長孫皇后昏睡的時候太宗整夜整夜守在皇后的床前，寸步不離。在那段日子裡，她在一旁看著太宗在沒一個皇后昏迷的夜裡聲聲呼喚著皇后的乳名，希望那一聲聲的呼喚能喚回他的觀音婢。

　　如今已是來到這鏡中世界的第四日了，還有三日，她的期限就到了，她看不到爺爺為了給皇后製藥殫精竭慮;看不到因為藥出爐的時間晚了，皇后崩逝，太宗降下雷霆怒火;看不到因為皇后求情，太子護佑，孫氏一門得以保全，孫思邈避走他鄉，直到高宗時期才得重返長安;也看不到在知道自己死訊時，爺爺痛不欲生的模樣。孫覃蕶知道了最終的結局，所以她想，在這最後的三日裡多去看看孫思邈。那是疼愛了她一世的爺爺，是視她如珠如寶的爺爺，她忘記了他太久太久，她想去多看他幾眼，將爺爺的模樣牢牢刻在腦海裡，不管千年萬年，都不會忘記。

　　太醫局裡，孫思邈正在晾曬被送進宮的藥，孫覃蕶來到曬藥的院子就看到她年過鮐背的爺爺真在那兒篩藥。

　　“爺爺，您都這麽大年紀了，這些重活兒您就交給別人吧。”孫覃蕶走到孫思邈身邊，也不打算接過孫思邈手裡的篩箕，就站在那兒說風涼話。

　　“死丫頭！知道爺爺年紀大了你怎麽不來幫忙?只會站在那裡說話不腰疼！”孫思邈聽到話轉身看到是孫覃便瞥了她一眼。

　　“我在立政殿侍奉皇后娘娘這麽辛苦，您舍得我再來做這些累活兒?”孫覃蕶依舊沒有去接替孫思邈的意思。

　　“舍得！很舍得的！”孫覃蕶的話讓孫思邈一惱，轉過身就把手裡的篩箕塞到孫覃蕶的手裡。

　　“哎哎哎，老頭兒，你就這麽狠心?”被孫思邈這一塞孫覃蕶頓時懵逼，見孫思邈轉身要走忙端著篩箕跟著。

　　“玉不琢不成器，老頭兒現在是在磨礪你！”孫思邈也不管孫覃蕶端著篩箕行動不便，依舊大步向院子另一邊的藥堆走過去。

　　“您還要我怎麽成器啊，”孫覃蕶見孫思邈走得快，擺明了不想等她索性就停了下來，站在那裡篩藥，“三歲背《素問》，六歲執銀針，八歲就能跟著您替人看病開方，您還要我怎麽成器啊?像您一樣?嘗百草，試千方，成一代神醫?我可沒那麽大志向。”

　　“我說要你成神醫啦?”孫思邈轉過身有瞥了孫覃蕶一眼。

　　“您那話的意思可不就是想我承您衣缽嘛。”孫覃蕶用手扒了扒篩箕裡的藥，“您那麽多弟子， 幹嘛指著我繼承衣缽啊。我沒什麽理想，就想日後可以雲遊四方，給那些看不起病的窮困人看看病，至於什麽神醫不神醫的，我真不在乎。”

　　“你啊！”孫思邈拿著一手的藥走過孫覃蕶，去拿另一個空置的篩箕，“爺爺知道你想什麽，也明白，我不要求你日後有多大成就，只要你開心快樂，身體康健，爺爺就心滿意足了，畢竟，我也不能陪你一輩子啊。”

　　“您可是要活兩個花甲的人，說不定還能活兩個古稀，兩個耄耋呢?更說不定我還要走您前面呢?”孫覃蕶笑笑地看著孫思邈。

　　“嘴上又沒把門兒了不是！哪有小輩在老輩面前說這種白發送黑發的話！你又要討打了是不是?”孫思邈聽孫覃蕶又口無遮攔抬手作勢要打。

　　“哎哎哎，別別別，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孫覃蕶是個有眼力見兒的，立馬認錯，就是態度不怎麽端正，“我這兒手上還有藥呢。”

　　“你那嘴，別什麽都往外說，這裡不比家裡，皇宮內院，什麽時候招來殺身之禍就完了！”要孫思邈打孫覃蕶那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就這麽一個孫女，哪兒舍得啊，抬手也只是嚇嚇她。

　　“知道啦，我會小心的。”孫覃蕶看著在一旁認真篩藥的孫思邈輕輕點頭。爺爺，您知道嗎，在不久的以後，您真的要白發送黑發了。孫女不孝，不能侍奉在側，承歡膝下，還累您受喪親之痛，更是在化成鬼魂之後將您忘記，孫女是在是不孝啊。不過，現在好了，孫女什麽都想起來了，以後不會再忘了，一定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