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身份差距懸殊:屬於林墨的縣子府在完全竣工後,禮部只是隨便差了個人過來通知了一聲適合進宅的日期就沒了下文。
而反觀對面不遠處的公主府卻完全不同:從工部的人撤走後,門前牛鼻子老道的身影就沒斷過、各種堂會法事變著花兒的來,就生怕裡面會有任何汙穢邪物傷了公主千金之軀似的。
“別瞧了。”很清楚少年在想什麽,老頭兒示意推車的農家娃子停下。
抬頭緊盯著門口高懸的“藍田縣子府”五個漆金大字,張本義打從內心裡生出了一種滿足感。
雖然不是自己,但......罷了、罷了,挺好的。
雖然視線的盡頭並非林墨,但張本義明顯就是在和他說話。
“人家是公主,有這種待遇也正常。沒什麽好不滿的。”
“我可什麽都沒說啊,你可別亂給我扣大帽子。”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林墨打量著往兩邊洞開的大門後面所展露出的景致。
“我對陛下的忠誠天地可表、日月可鑒,對天家絕無任何不敬之心。”
只不過被封了個比芝麻大不了許多的小官、而且嚴格說起來就連一天正經的差都沒應過,可老頭兒發現少年現在偶然間說出口的某些話官味相當濃、也不知究竟是跟誰學的。
“呵。”用鼻孔出了一節單音,看在今天是他進宅之喜的份上,張本義就懶得和他計較了。
好整以暇的等待著林墨邁出第一步,老頭兒覺得從大半年前的一無所有到現在的金銀滿屋,這鄉野小子也算是有本事的了。
雖然迄今為止所有的計劃全都是自己制定的,但再天縱奇才的元帥也沒法打贏無兵可用的仗。
也不知究竟是因為穿越此身的情況已經不可逆轉、所以認命了,還是因為經過被這腐朽的載體同化了心態......
現在的張本義相對於自己,潛意識裡已經更加習慣於設身處地的為林墨去想了。
如果自己沒有這麽倒霉、如果自己沒有這麽年老、如果自己肢體康健......
去糾結這些既成事實只能是重複的、無休止的折磨自己,除此之外別無他用。所以,老頭兒也就不再去想了。而且......
看著猶豫局促的少年,老頭兒突然快意的笑了笑。
而且,其實能親眼見證自己雕琢的作品一點一點的綻放光輝,也是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
“進府吧。”輕輕拍了拍林墨的胳膊,張本義似乎在為他打氣:“不是夢,這些確實都是屬於你的。”
“嗯。”
也許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間被標記為“藍田縣子府”的三進大宅院都是自己這位藍田縣子的,但......
現在這只差在門頭都鐫刻上自己名字的宅邸前,林墨還是生出了種“不知今夕何夕”的虛妄感。
自己身後就是劉大嬸和劉玉林,他們倆現在的身份也不是農戶了:一個林府後廚大掌杓、一個林府管家,這點是老頭兒在自己剛剛獲封爵位的時候就承諾過的,現在到了兌現的時候。
而老劉夫妻倆再稍後一些,就是前些日子被自己從長安城中救回的十名前奴隸了。
至於為什麽要加個“前”字,大抵不過是因為少年本身真的特別討厭那兩個字眼。現在只要有空就會對這十個家夥進行反向洗腦、並把自己都一知半解的所謂“人人平等”扭曲的更加不知所雲,然後灌輸給這些只要自己語氣稍微大了一些就會瑟瑟發抖、匍匐在地的可憐人。
“我可能扶持了個假唐朝人。”
面對不止一次用上面這句話來調侃自己的老頭兒,少年郎一點都不以為意。或許自己確實是整個大唐帝國最不像主家的主家,但起碼這樣的林墨讓自己喜歡。
我也會有變成有人對我磕頭也理所應當、有人對我恐懼還沾沾自喜的“上位者”嗎?
最近的那次長安之行,對少年的衝擊力度實在是有點兒太大了。不住的反覆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卻始終沒有答案。
或許吧?或許......
完全無法在腦海中具現出對他人尊嚴和生死都冷然對之的自己形象,這大半年來林墨還是成長了。
也許這種改變更多是反應在日常的潛移默化之上,但通過這兩天的回想:少年發覺自己和遇到老頭兒之前,確實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這種“不一樣”具體表現在哪裡,林墨說不出來,但他知道這是事實。
或許,自己終歸有一天也會習慣、甚至迷戀上這種掌握生殺大權的快感。但在那之前,在一切都再也無可挽回之前,少年還是希望現在這樣的自己能夠存在的更久一些。
哪怕一年、一月、一天。
哪怕......一瞬。
“今天是小子進宅之喜。”在門口愣神的功夫實在是有些過於長了,林墨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拱手。
“所以小子決定大宴賓客三天。”還沒有習慣自稱身份,直到如今少年在潛意識裡還當自己是那個一窮二白的孤兒小子。
“山中走獸林中燕、陸地牛羊水底鮮。”
比仆役站的更靠後的,自然就是劉家村的村民了。似乎從憐憫、敵意一下就跨度到了尊敬、畏懼,自己和這些人之間就從來沒有真正對等過。
有些感歎於命運之無常,但林墨面上的笑容和嘴上的熱情卻絲毫沒有停頓。
“管飽、管夠!”
“大嬸,挑幾個機靈的去後廚幫你;玉林叔,你把酒席的場地安排好;二虎,帶著熙春、念夏、斂秋在前廳接待。”
“林府,開門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