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的林墨就把自己鎖進了屋裡,把除昏睡以外所有的事情全都關在了外邊。
“這樣。”在少年進門伊始就發現了他的表情不對,老頭兒甚至都沒能來得及拉住他。
聽聞領進一排奴隸的劉二虎闡述事情經過後,張本義捋了捋顎下胡須:“這都接受不了、看不下去?世間落了賤籍之人何其多,你們救得過來嗎?”
“阿公。”原就是笨嘴拙舌的性子,農家孩子被老頭兒這麽一質問、更是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了。
“對......對不起。”
“算了。”看劉二虎這老實的面相,也知道怪不著他,始作俑者肯定還是那做了鴕鳥的少年郎。
雖然不清楚作起死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墨為何突然間轉了性子、懂得先避風頭,但張本義覺得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們,可會說漢話?”
對胡人不敢買賣漢人的了解程度也許更在少年之上,雖然老頭兒同樣無法通過肉眼辨別出這幫哪怕是在寒冬也散發著濃重臭氣奴隸們的具體人種,但這並不妨礙他做排除法。
先把可能性為零的選項剔除。
“有嗎?”如果一定要說張本義學識上存在短板和薄弱環節的話,那麽語言可以算一項。
前世所掌握的語言除母語在只有英文,而很明顯現在的大唐並不存在英倫奴隸,所以如果這幫苦命人不會中文的話,老頭兒會感覺很頭疼。
“看來是沒有。”連續問了三遍,那幫被林墨從長安城帶回的奴隸們卻除了顫抖外什麽反應都沒有。
失望的歎了口氣,張本義放棄了努力:“看來真的只能用來做勞工了......”
“這、這位老爺。”
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老頭兒有些不確定的閉上了自己嘴巴,探詢的看向那似乎在出聲的黑泥怪。
“你會說漢話?”
“是、是的。”雖然有些磕磕巴巴、而且發音也不太標準,但那站立位置在奴隸正中的男人......好吧,他們實在是太瘦弱、也太髒了,這性別還是張本義通過音色勉強分辨出來的。
“我們都會說。”許是老頭兒不解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凶悍,答話的男人一下就跪了下來、並把頭深深的埋在了地上,不住得顫栗著。
“我們都會說漢話,這位老爺。”
“起來吧,我這兒沒有那麽多規矩。”看著因為有了領頭羊而瞬間跪成一片的奴隸們,張本義皺了皺眉頭:“你叫什麽名字?”
“我們都是奴戶出身。”沒敢真的站起,先前那漢子繼續答道:“老爺。”
老頭兒聞言頓時明白了,這是群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卻被上天安排來人間受苦的可憐人。
“都站起來。”也並非真的就是鐵石心腸,張本義比起林墨這個大唐土著所多出的不過也就是些閱歷罷了。
大概猜到了一點少年失常表現的原因,老頭兒在心裡歎了口氣。
“二虎。”喚了喚伺立在一旁的農家娃子,張本義指了指那幫身上泥多過於肉的兩腳羊們:“叫你娘辛苦一些、多煮點飯菜,今天吃飯的人多。”停頓了一下,老頭兒在自己鼻子下扇了扇。
“你去燒水,量也要足。在開飯前你親自監督,讓他們幫襯著互相刷起碼十遍以上。”
“知道了,阿公。”
點頭示意了解,劉二虎轉身就忙活去了。將視線投在那緊閉的門扉上良久,老頭兒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原本還以為作為生長在封建社會的你,對這樣的事情該表現的更加習以為常才是。
也不知這番林墨的表現到底是讓自己失望還是快慰,就連張本義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更希望少年是哪種人。
孩子,這就是個人吃人的社會啊......功名、利祿,這些都伴隨著鮮血和白骨。有人笑,自然就會有人哭,從來都做不到公平的。
最後深深的望了林墨的屋子一眼,張本義第一次選擇了不去開導少年困惑。
有些結,只有當事人自己才解的開。
......
......
......
林墨在做夢。
噩夢。
無數恐怖與血腥糾纏、恫嚇著他,讓少年不得安眛。
對不起。
為了自己下令太遲、以至於多挨了兩鞭的奴隸。
對不起。
為了那素不相識,卻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跪在寒風中好像牲口一樣等人挑選購買的奴隸。
對不起。
為了那自己只看了一眼,就選擇了如懦夫般逃跑、就連進都不敢進的修羅地獄。
對不起。
對不起......
夢中的林墨不住的道歉:為他人所做的惡行道歉、為他們所受的罪孽道歉、為......
為自己的無能為力道歉。
對不起。
被無數看不清面孔的人群包圍著,少年覺得自己無論怎麽逃跑、躲避,都可以感覺到無數拷問心靈的目光直插內心深處。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猛然睜開了眼睛,林墨劇烈喘息的頻率就好像被人丟上岸的鯰魚,無助而絕望。
“醒了?”
眼中只有閃爍的金光、耳朵也被嗡鳴不止的雜音完全佔據,少年完全是憑借感覺在解讀老頭兒在說些什麽。
“挺過來就好。”盡量讓自己表現的不是那麽擔心,張本義在看到林墨蘇醒後努力將欣喜壓迫回去。
“我......”喉管中好像並沒有任何水分的存在,少年感覺自己想要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在切割完自己的聲帶後才蹦出去的。
“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雖然聲音沙啞的不像樣,但老頭兒很高興林墨還能說話。也不去勸慰開始掙扎的少年別動,老頭兒好像只是在闡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實。
“燒還沒退,我建議你最好別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