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劉二虎是位合格的跟班:不僅嚴格遵守了林墨下達“打斷腿”的命令，而且在把奴隸販子用麻繩和牛車相結合的時候，系的還是傷處。

　　一路鮮紅。

　　“這位......這位爺。”因為疼痛和失血的雙重折磨，胡人就連求饒的聲音都已經不複之前的高昂。

　　牛車走的很慢，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加上冬天厚實衣物的抵消，人販子的後背倒是沒遭什麽罪，就是受力的膝蓋處......

　　“錢我不要了......一文都不要了。”拉車的牲畜突然邁出了較大一步，陡然而襲的劇烈牽扯、讓胡人感覺自己的腿似乎馬上就要根肉體分離了。

　　“我說我不要錢了！不要了！”越過了承受底線的痛感、終於徹底激發了番外蠻族骨子裡的野性，人販子因為在大唐境內討飯吃而壓抑著的火爆徹底爆發了出來:“你他媽是聾了嗎?！”就這麽用腰腹的力量坐直身體，胡人對著橫在自己視線前的車廂破口大罵。

　　“老子連錢都不要了，你還想怎樣?不要欺人太甚！”

　　也就是這一嗓子，讓同樣慢慢跟著牛車在走的奴隸們集體畏縮了一下，看得出來這人販子在他們面前積威太深。

　　“二虎。”而作為回應，同樣坐到了車外少年只是輕飄飄的拋了一句話給跟班:“讓大黃跑起來。”

　　“好。”

　　牛蹄與地面的觸碰聲更加頻繁了，胡人的哀嚎頓時響徹雲霄。

　　“爺！爺！我錯了，爺！是小的不知死活！是小的有眼無珠！求您了，爺！求您放了我！放了我！你到底要什麽！你到底想幹什麽！你他娘的倒是說啊！說啊！啊！！！”

　　......

　　......

　　......

　　打一頓出氣倒沒什麽:畢竟看著同樣有手有腳的人被虐待的豬狗不如，劉二虎心中也很憤怒。

　　但就這麽把那面目可憎的人販子給活生生從長安城拖回劉家村......

　　這種殘忍已經超出了農家娃子所能想象和接受的范疇。

　　不止一次的偷偷拿眼去瞟身旁林墨的臉色，劉二虎努力了好幾次，都沒敢張嘴。

　　今天的墨哥有點兒不一樣。

　　“前面的牛車，停下。”

　　圍觀是深刻在人類骨子裡的基因，這點並不因時代而改變。

　　有些好事之徒從事發地一路跟著瞧熱鬧到了現在，看來終於還是有人去報了官。

　　回首看了看，劉二虎發現勒令自己停車的一行人全都身著官衣官帽、腰掛橫刀。本能的手一抖就要配合對方，劉二虎到底還是在等待了少年一會兒、發現他並無異議後才真正停了下來。

　　“全都下來，把手放在我可以看得到的地方。”

　　來者是名捕快，這是很顯然的事情。

　　“不要妄動。”

　　“這位大哥。”示意劉二虎完全照辦，少年在命令農家娃子下手打斷胡人的雙腿後終於算是第一次開了口。

　　“小弟藍田縣子。”

　　“藍田縣子?”京師非比他處，真真可以說的上是縣男多如狗、縣子滿地走。

　　但這不過只是民間戲言:真正的大人物自然是懶得拿眼去瞧這些末等爵的，但對於普通百姓和底層官吏來說，貴族就是貴族。

　　“敢問縣子足下可有攜帶信物?”原本掛在臉上的輕慢立馬不見了蹤影，看似首領的捕快對少年微微欠了欠身:“煩請出示、以證身份。”

　　雖說還沒有資格像翼國公秦瓊那般佩戴金魚袋、甚至就連擁有銀魚袋都還差的遠，但證明林墨擁有爵位的黃銅腰牌，在胡修來宣讀李世民敕封聖旨的時候就一並送交到了少年手中。

　　自懷中摸出那被老頭兒三令五申萬萬不得遺失的身份證件，林墨將還帶有體溫的金屬牌遞到了捕快手中，態度相當配合。

　　“請查閱。”

　　“小的見過林縣子。”在仔細翻看了黃銅腰牌上所鐫刻的信息、並確定無誤後，捕快用比之前更加恭謹的動作送回了信物:“因故攔了足下車架，還望縣子莫要怪罪。”

　　“無妨的。”

　　“只是不知這胡賊怎生得罪了林縣子，惹得足下如此不快?”彼時，外國人在大唐是非常沒有地位的，屬於“人不如狗”系列。平日裡就算是平民和這些番外蠻夷起了衝突，衙門裡接了報案基本也都是不問三七二十一先抽胡人一頓再說，更別提如今涉事雙方中還有一位是我唐縣子，那麽捕快會偏向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看都不去看那還在地上呻吟不休的人販子，捕快的態度一看就知是打算以少年所說的為準了。

　　“小弟的縣子府快要完工了，想著來城裡買些仆役，也好供日後驅使。”把對方拖回劉家村自然是氣話，不過只是林墨在一下被刺激和顛覆了世界觀後本能選擇的一種發泄罷了。

　　就算沒有人報官讓自己被捕快攔下，拖著這麽根尾巴，城門守衛那邊自己就過不去。

　　所以少年早在心中為這把人比作牲口的奴隸販子安排好了其他的去處，此刻唯一的遺憾不過就是覺得捕快來的稍微快了些，沒有讓自己心中的憤懣完全平息。

　　“於是便遇見了這廝。”拿手指了指正用無比可憐目光看向捕快的胡人，林墨的下一句話等於為他宣判了死刑:“號稱自己所買賣的奴隸全是我大唐官家人口。眼見我大唐子民居然在這番邦蠻夷手下豬狗不如的苟延殘喘，小弟一時氣不過，這才將其拖行泄。若無意中違反了大唐律，小弟認罰。”

　　“足下仁義心腸，何罪之有?”聽聞那胡賊居然敢買賣大唐人口，捕快首領的豹眼登時圓睜:“只是足下身份貴重，實在不宜行這汙穢之事。不如煩請縣子將這廝交與小的緝拿入獄，小的保證撬開他的嘴巴，好好問上一問......究竟是誰給了他這天大的狗膽！”

　　“那便麻煩了。”從家裡出發時攜帶的那貫銅錢到底還是派上了用場，林墨用身體做掩護、將其塞入了捕快頭頭的手中。

　　“小小心意，請兄弟們喝茶。”

　　“這......”都不用低頭，光那沉甸甸的重量就讓捕快首領喜上眉梢。不動聲色的收下錢財，如果捕快先前面前的表情還全是公事公辦的話、那麽現在他眸中就全都是了然之色。

　　“小的知道該如何辦，請縣子放心。”

　　衝林墨拱拱手，轉過身對將自己和少年間對話聽了個全的胡人笑了笑，捕快嘴角弧度獰然。

　　“我沒有、我沒有。大人！冤枉啊！大人！這些奴隸全都是高麗人和新羅人，絕對沒有大唐子民！對了，賣身契！我有賣身契！大人，就在我懷裡，上面寫的清清楚楚，您看一看！求您了看一看！”

　　“哦?”依照對方的指示，捕快頭頭彎腰從胡人的胸口裡衣摸出了那疊賣身契。看都不看就轉交到了林墨的手中，捕快首領冷笑。

　　“你有沒有的，在這裡可說不清......還是隨我回衙門，咱們慢慢聊吧。”

　　根本無法抗拒的在地面上拖拽著行遠，胡人絕望的咆哮掙扎著，手指指甲都被崩裂了，但除了留下更多的血痕外，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在消失在街頭拐角之前，人販子最後看了林墨一眼，而少年面上表情依舊淡淡的，讓胡人看不透。

　　看不透，為什麽。

　　到底是......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