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猶如脫韁的野狗般一去不回頭，轉眼間已是初冬。

　　除了留下足夠在外人看來是倆爺孫的老叟和少年舒舒服服過到明年開春的口糧外，那十二畝肥田裡所有的稻米全都被林墨在張本義的吩咐下分批次賣光了。

　　要說小公爺也是真仗義，不僅一文錢不要就安排家裡的仆役們幫林墨收完了所有的糧食，完事後還順道一起幫著把地全都給翻了一遍，完全省了少年再來城裡請長工的麻煩。

　　也正是因為這樣，林墨這段時間不僅將當初賞給傳旨太監的兩貫銅錢的缺口給補上了，現在口袋裡還略有盈余。

　　美滋滋呀！

　　嘴裡叼著一根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順來的枯黃草杆，仰躺在車板上的林墨被陽光照耀的都快睡著了。

　　“墨哥。”

　　悶聲悶氣的喚醒了半夢半醒的林墨，劉二虎再次揚鞭往牛屁股上輕輕抽打了一下。

　　“咱們就快到長安城咧！”

　　“唔。”有些迷茫的睜開眼瞼，林墨就這麽直愣愣的盯著天上的太陽，也不嫌刺眼:“嗯......”

　　跟在林墨身邊乾活已經快兩個月了，劉二虎對林墨的脾性也差不多有了個大致的了解。知道他起床氣很大，所以在確定對方已經醒了後便又歇了聲，做回了那個三棍子打不出個響屁來的悶葫蘆。

　　雖然母親一直都在自己耳朵根邊兒上念叨，說林墨有大本事、跟著他能學到東西......但就以自己這段時間的親身經歷來看，劉二虎並沒有發現林墨有什麽過人之處。

　　除了有些懶以外，這個少年明明和自己就沒有多少區別。有好幾次晚上回家後想和母親開口說明天不去了、就待在家裡幫父親乾活，但每每一看到母親那在燭光下殷切的目光，準備了一下午的說辭就又咽了回去。

　　算啦！反正農忙也過了，爹也不累，明年播種的時候再說吧！

　　車輪與地面摩擦的單調聲差點讓林墨再次睡過去，索性路上一塊不起眼的小石子兒幫少年徹底醒了魂兒。板車被障礙物硌的小幅度往上跳了一下，少年的後腦杓在經過短暫懸空後重新落了回來。

　　“嘶！”

　　疼到不是很疼，林墨隻是覺得不做點兒表示的話自己剛剛的虧就白吃了。一翻身坐了起來，少年聽起來還不是特別有精神。

　　“到哪兒了?”

　　沒有回話，劉二虎隻是衝不遠處努了努嘴，城牆上碩大的“長安”兩個字似乎也在折射著金光。

　　“這老家夥是真會使喚人，哈?”拍了拍車夫的肩膀，林墨換了個坐姿，懶散的打了個哈欠:“你說，今天我們會不會再遇到冤大頭?”

　　“林兄，如果‘冤大頭’是指在下的話，那你可就有點兒過分了啊?”這次回答他的，是一位盔甲樣式與其他軍卒稍有不同的俊朗校尉。示意已經比自己先上前的衛兵去盤查別人，秦山還是帥的很有殺傷力:“就算心裡確實是這麽評價我的，起碼也躲著點兒我再說吧?”

　　“哈哈哈。”少年人間的友誼建立起來還是很快的，這段時間沒少在長安城進出的林墨早就和秦山混的相當熟稔了。

　　雖然每次被家裡老頭兒以采購的名義打發進城跑腿時林墨嘴裡都會抱怨，但實際上因為有財大氣粗的東道主接待的緣故，所以其實少年現在還是挺愛來長安的。

　　“這麽巧，怎麽我每次來都能碰到你當差?”

　　“二虎。”衝木訥的車夫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秦山將臉再次轉向林墨時嘴角已經拉扯的很開:“所以，這就是你覺得我是冤大頭的理由?”　　“這娃，怎還記仇呢?”要說最開始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就也罷了，但在了解到秦山的父親是當朝國公之後，林墨在面對小公爺的時候似乎依舊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就這麽懶散的垮在車上，少年坐沒坐相:“什麽時候下差?”

　　“你不就是算著時辰來的麽?還跟我裝什麽?”聞言有些好笑，小公爺沒好氣的瞪了林墨一眼。要說秦山確實不是那種特別愛端著架子的二世祖，但要說能和一個毫無功名在身的鄉野少年親近成這樣，也是抱著金湯匙長大的他以前從未想過的。

　　雖然對方哪兒哪兒都夠不上自己擇友的標準，但就是投緣。

　　“老地方，燕來樓。我還一會兒就下差了，你先去前頭等我。”

　　“好嘞！”

　　輕輕拍了拍劉二虎的肩膀，示意對方照秦山說的做，牛車載著林墨晃晃悠悠的走遠了。

　　......

　　......

　　......

　　當秦山推開包廂門的時候，桌上已經有些狼藉了。

　　“就這會兒功夫都等不了?”換上便服的小公爺又換了一種帥法兒，讓林墨心中再次升起了想要往他臉上潑大糞的念頭:“我要是不來，菜不動你想退還有的說。你現在都糟蹋成這樣了，我不給錢，你訛誰去?”

　　“你這不是來了嗎?”因為跟秦山勾肩搭背一起來的次數多了，所以燕來樓的老板現在也不會因為林墨的衣品很差而不給他上菜。極不雅觀的挺了挺肚子，林墨腿都快翹到桌子上了。

　　“嗝！”

　　“你還真吃定我這個冤大頭了是吧?”本就不是好嘴的人， 秦山與乃父一樣隻對酒情有獨鍾:“別抖腿，我這兒才剛上桌呢！”

　　“嘿嘿。”算是有生以來過得最愜意的一段日子了，往年這個時候林墨擔心最多的就是自己能不能熬過冬天。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但其實他已經很知足了。

　　對他來說，所謂的好日子其實也就不過如此了。

　　“對了，忘了和你說。”第一次領對方來的時候就看出了少年並不會喝酒，所以這會兒小公爺自斟自飲了一杯:“我。”將酒盅放下並指了指自己，一向謙遜有禮的秦山此刻看起來難得的有些驕傲:“現在是昭武校尉了。”

　　“恭喜、恭喜。”

　　並不清楚所謂的“昭武校尉”是個多大的官兒，林墨對這些彎彎繞繞官職的理解幾乎為零。非常敷衍的朝秦山拱了拱手，少年在等待下文。

　　“所以咧?”

　　“呃。”被對方噎住了，小公爺滿腔與人傾訴的欲望被當頭一盆涼水嘩啦澆的連丁點兒火苗都沒能剩下。有些無語的忘了依舊毫無正行的林墨一眼，秦山忽然展顏一笑。

　　也是，自己欣賞他的不就是這副明明似乎很有野心、卻又絲毫讓人感覺不到功利的模樣麽?

　　“兵部文書剛剛下達，具體把我調到哪裡沒說，不過應該很快就會另行通知了。”其實非常明白自己的下一步會落到哪裡，這些都是父親事前安排好的，但秦山打算和他開開玩笑。對著似乎已經明白了些什麽而臉色蒼白的少年擠了擠眼睛，秦山語氣促狹。

　　“也就是說，很快就要沒有冤大頭再供你好吃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