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秦山的三月之約，就快要到期了。

　　這麽說可能不太準確:因為目前秦府當家做主的還是翼國公，所以從嚴格意義上來講，這已經成為了秦瓊和林墨的對賭。

　　而賭注就是少年此生的前途。

　　“二虎。”

　　每天清晨便來林墨家中點卯、晚上直到林墨和張本義睡下了才回去，劉二虎現在就差在這兒住下了。

　　聽聞召喚，原本正在清掃院子的劉二虎飛快放下笤帚跑到老頭兒身邊。

　　“張阿公，您叫我?”

　　“嗯。”輕輕點了點頭，張本義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今天還是沒人進村?”

　　“我早上從家裡出門前特意去村頭瞧了，還去劉大河家問過，都說沒見有人來村裡。”搖了搖頭，劉二虎有些好奇:“張阿公，您是有朋友要來拜訪麽?從幾天前您就一直在問這個問題了。”

　　“我這樣的，能有什麽朋友?”想都不想的甩出一句硬邦邦的回答，張本義在話出口後就後悔了。經過這段時間和林墨的相處，老頭兒覺得自己脾氣噌噌見長。

　　但二虎是好孩子，自己不該這麽和他說話。回緩了一下態度，張本義這才重新開口，帶著丁點兒不好意思。

　　“阿公最近有些心煩，二虎你別介意。”

　　“嘿，這有啥咧。”模樣憨憨的撓了撓後腦杓，劉二虎表現的渾不在意:“我爹和我娘平時跟我置氣的時候，說話難聽多咧。”

　　只要一有機會林墨就會跑的不見人影，所以真正對自己這行動不便的老人照顧較多的還是這個樸實的農家孩子。抬手拍了拍對方結實的臂膀，張本義揭過了話題。

　　“你墨哥呢?又去哪裡瘋了?”

　　“不曉得咧。”按道理說，自己其實是林墨的跟班。但雇主一來喜歡讓自己留守據點、二來也確實跳脫的很難跟上他，所以劉二虎也就安心待在林墨屋裡照顧老人了。

　　順便一說，“據點”這個新鮮詞兒也是林墨教給他的。劉二虎最近跟著少年也在不知不覺中學會了不少有趣的東西，這讓他在心中對自己母親的欽佩幾乎升華到了崇拜的地步。

　　娘沒說錯......墨哥有大本事！

　　“一早就出門了，也該有兩、三個時辰了。”

　　“哦。”簡單的應了一聲，老頭兒現在確實很煩。

　　自己從未來帶回現在的土豆是什麽品種他很清楚，成熟期也就是六十天的樣子。在最初和秦山承諾的時候，為了避免錯亂的時空流會對農作物產生影響，他已經多加了一個月的時間當做緩衝，當時想來怎麽也夠了......

　　可現在看來，不確定性還是很大。

　　秦瓊絕不是那種會冒領他人功績的人:畢竟翼國公的仗義與豪爽，即便是在幾千年後也是被人津津樂道的。

　　而且就算是退一萬步來說: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如果給到小公爺的土豆真的種植成功了，這種可以福澤天下的大事李二也絕對會大力推行。

　　那麽距長安城如此之近的劉家村，就必然會在首批試種的計劃名單之中。

　　但是沒有。

　　大概一個月前的時候，林墨那不著調的小子從長安回來後和自己說過:據秦山自己講，埋進土裡的種子已經生出秧苗了，而且長勢喜人。那麽按照階段算，現在確實應該已經可以收獲了才對。

　　可為什麽無論是皇宮還是秦府都沒有就這件事來通報?

　　心態早已不複幾個月前的老神在在。

這種一切都脫離了掌控的感覺，哪怕在前世對張本義來說都是陌生的。　　雖然不是正統動植物和畜牧系出身，但張本義是個很好學的人。

　　非專業知識精通到都能夠拿諾貝爾那種級別肯定達不到，但在有種子的情況下種出土豆這麽簡單的事情......

　　他討厭這種無力感，非常討厭，僅次於對自己這具再也不能重新站起來的軀體的討厭。

　　心中再次因為林墨那個蠢貨居然把自己留下用來種植的土豆拿去做菜感到憤怒，張本義甚至悲觀的想:給秦山的那顆是否也遭遇了同樣的命運?翼國公父子面對這見所未見的事物是否起了和林墨一樣的心思?

　　先嘗而後快?

　　現在不過是因為東西已經沒了，而在隨口敷衍?

　　“阿公沒事。”腦海中千百種念頭電轉，而直到快二十分鍾後老頭兒才陡然驚醒，注意到劉二虎已經在自己身旁站了很久了。衝對方微微笑了笑，張本義歉意道:“你忙自己的去吧。”

　　“哎，好咧。”絲毫不介意對方把自己叫來後只是隨便說了兩句話就又便把自己晾在一邊， 劉二虎幫老頭兒重新調整了一下輪椅的位置，這才重新回身去拿笤帚:“阿公，您有事兒就叫我。”

　　只是簡單的“嗯”了一聲當做回應，老頭兒又重新沉浸到自己的思緒中去了。

　　越想越覺得自己剛剛的念頭很有可能，畢竟歷史上的人物究竟如何，後人也只能夠通過史書了解。

　　但史書這種東西，除了用以記錄和延續民族文化及精神之外，很大程度上也屬於統治者的工具。

　　而只要有強權干涉，那麽粉飾和抹黑都肯定都是免不了的;而至於輕重程度，就得看當時的皇帝對執筆人是種怎樣的管理理念了。

　　不要提“文人風骨，寧死不屈”這種話。作為生在現代社會的人，張本義在各行各業都見過人渣，包括所謂“為人師表”。所以他從來不覺得或者相信，職業可以代表一個人的道德和素質。

　　而他同時也認為，這一點並不會因為時間倒退了幾千年而有所好轉。

　　或許與歷史並不相符，實際上秦瓊是個卑鄙無恥的陰險小人?

　　就在張本義判斷著各種可能的同時，劉二虎粗獷低沉的聲線再次響了起來，打斷了老頭兒的思緒。

　　“墨哥，你回來了啦......咦。”二虎的語句頓了頓，而原本在聽到林墨的名字後就準備抬起頭罵人的張本義同時知道了原因。

　　“老人家。”與少年同行的秦山還是那麽豐神俊朗，帶著貴族天生的優雅，但此番他面上的興奮和激動卻是怎麽也掩蓋不住。

　　“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