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縣子府後院南邊、靠近廚房的一間小屋,被林墨征用了。
“製造程序大概就是我跟你講過的那些。”送少年來到屋門前就停了下來,老頭兒示意推著自己的農家娃子不用再往前了。
“只要按著步驟來,應該就不會出岔子。”
“老家夥。”從程咬金處回來後,林墨都沒能歇多久、就又被張本義趕回了長安城。
莫名其妙的東西買了一大堆、還外帶多花了一貫錢請了兩個工匠,張本義口中所說的釀酒作坊終於算是竣工了。
“你這又是‘大概’又是‘應該’的,讓我很沒安全感啊。”
有些奇怪老家夥明明懂得這所謂的“釀酒之法”,卻不知為何偏偏硬逼著要自己死背製作工序。
“你確定沒有問題?”
唐人好酒,就連許多女子都能飲上一些。所以對於張本義前幾天說要從事這方面的生意時,林墨本身沒有什麽意見。
雖然競爭不小,但是市場很大嘛!
早就對家裡老頭兒時不時冒出的新奇手段有了免疫力,少年倒是沒覺得釀酒會難住對方。只是已經養成了坐等成果的習慣,這突然間又要他親自參與生產......
林墨還想做最後的努力、把這口鍋給甩出去。
“其實我對細節好像記得還不是特別清楚,要不第一鍋你先實際示范一下?”
而回應他的是冷冰冰的沉默。
“那要不,二虎先來?”少年垂死掙扎,試圖讓已經正式在縣子府內按月領俸的農家娃子代勞。
“這幾天你教我的時候他不也在嘛?二虎這麽聰明,難不倒他的。”
“二虎有屬於他的職責跟任務。”硬邦邦的開口回絕,老頭兒毫不留情的打破了對方所有妄想:“不過要是再磨蹭,我倒是很樂意用你來檢驗一下二虎最近的習武成果。”
“......”無聲的衝張本義比劃了一下中指、以表明自己最後的倔強,林墨到底還是不想去嘗試劉二虎現在已經比自己小腿更加粗壯的胳膊能否一掌將自己Bia到牆上摳都摳不下來。
一步三回頭的往小屋邁步,少年在徹底確定了老頭兒絕不會更改心意後,終於咬咬牙、跺跺腳走進了那被擺滿了各種酒類和奇形怪狀工具的作坊。
門關上了。
還在屋外待了一會兒,老頭兒直到被陡然席卷而過的寒風給刺了個激靈、才算回過神來。
衝為自己腿上加蓋了一條毛毯的劉二虎溫和笑了笑,老頭兒當然知道如果釀酒由自己親自操刀的話進度會更快。但,依賴感是渴望成功的男人最大的敵人,而目前林墨身上的這種苗頭非常明顯。
這不好,很不好。
如果作者......老天爺對自己的定位就是徹徹底底的倒霉蛋兼輔助者,那麽自己最該做的就是把屬於自己的作品打磨好。
最起碼,在自己這不知該如何評價的第二世結束以前、盡可能的傾囊相授。
又是一陣沒來由的心悸,張本義在劇烈喘息之余,感覺這具腐朽的身軀就是今晚便在睡夢中逝去都沒什麽好奇怪的。
示意擔憂的劉二虎放心,老頭兒很不甘心。
再給我一些時間。
自己封王拜相的念頭早在發現承載自己靈魂的軀殼是這個狀況後就消散了,但因為和林墨的相遇,張本義又重新燃起了“作為穿越者總要留下點什麽”的想法。
三年......兩年......
即便自己已經受到了命運的玩弄,
但老頭兒真的、真的非常想看著自己調教出的少年能在這盛唐大放異彩。 不,一年。
最後深深看了閉闔的作坊木門一眼,張本義命令劉二虎將自己推回前堂。在心中卑微的祈求著上蒼,老頭兒想要的真的不多。
就一年。
讓我多教教他。讓在我走後,他也一樣可以站穩腳跟。
就一年。
......
......
......
並不知道門扉外老頭兒的心理活動,少年現在一個頭兩個大。
屋子不大,原本工部工匠們建造時對它的定義應該就是備用倉庫。多余的零碎物件已經被林一他們挪到了別的廂房,林墨直到此刻都還在腹誹張本義明明有仆役可用、卻偏生要折騰自己。
少年心性,幼稚而片面。
“先開鍋。”於腦海中再次回憶了一遍張本義所教的步驟,林墨動作生疏的點了火。
人的改變都是在潛移默化中完成的:明明就在不久之前,少年都還是個能夠動作嫻熟的給山兔開膛破肚的好手。可在自從家裡有了林一他們以後,林墨生活方面的技能就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化了。
有些手忙腳亂的把火候控制在了適中,少年拍開一壇果酒的泥封、撲鼻的香氣瞬間在不大的空間內彌漫了開來。
“唔。”
前面說了唐人好酒,但林墨是個例外。清楚果酒聞著很香、但實際入口後卻並非那麽回事,所以少年並未被勾引、直接將液體倒入了鍋中。
很快,受到煙火熏陶的大鍋就蒸騰出了濃烈的白霧。這些氣味濃鬱的粒子緩緩盤旋著進入了被工匠們安置在上方、倒置的漏鬥狀鐵管,而後在內部冷卻並一滴一滴的流入了出口處的小瓷盆。
哪怕是在冬天,酒坊內的熱度也讓林墨生出了脫掉衣服的衝動。 額頭已經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少年看了看已經盛滿了一大半的器皿。
這就應該算是成了吧?
任何來的太過於簡單容易的,都很難讓人相信是成功。將鼻頭湊近問了問,林墨不自覺的皺了皺眉。
味道不太好。
天生就對杯中之物無感,少年願意涉足這行的原因單純不過是為財罷了。以前也不是沒有嘗過白酒,雖然感覺難喝、但記憶中氣味也沒有這麽衝。
並不知道自己所釀造出的屬於“酒頭”、要按照一定比例兌水後才可以真正算的上是酒,畢竟張本義也就教到了這一步。
直覺自己的第一次嘗試失敗了,那麽不能喝的殘次品按理來說只有倒掉一途。
但可能是因為不舍自己的心血被白白浪費,少年端著瓷盆猶豫了好大一會兒。
萬一只是聞著不好,但實際上味道一級棒呢?
畢竟,老頭兒不也提到過有道名為臭豆腐的小吃就是這樣的嘛!
“有誰在嗎?”知道門口不可能沒人守著,現在的林墨多少也對自己的身份有了些自覺。
自己喝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但少年覺得,不應該剝奪下人們接受自己恩惠的權利。
“少爺。”
感覺縣子叫的不好聽,所以林一他們都管林墨叫少爺。
在外面的是林三,聽聞呼喚後立刻就將頭伸了進來。
“您吩咐。”
“外面冷吧?”笑的好像天官賜福,少年衝對方揚了揚手中瓷盆。
“進來喝點酒、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