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寒風中擺了好大一會兒造型,卻依舊沒有人過來引自己進衙門。
“什麽意思?”
看到劉二虎自己一個人回來,林墨哆嗦了一下發冷的身子、疑惑問道。
“縣令人呢?”
“墨哥。”面上似有不忿之色,農家娃子看起來有些怒氣衝衝。
“那兩個衙役不肯進去通報。”
“為何?你不是拿著我腰牌呢麽?”
聞言有些驚奇,少年暗道:難不成這縣子爵位......就不值錢到了這種份上?連小小的衙役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我來。”上次在長安城裡闖禍的時候,也被捕快攔下過一次車架。
哪怕天子臥榻之側的公差、在驗明自己正身後態度也是畢恭畢敬的,難不成這藍田縣衙的衙役品級要比京師還高不成?
“兩位。”從隨扈手中接過鐫刻著自己身份的黃銅腰牌,林墨緊走兩步上了台階。
“在下藍田縣子,林墨。”衝兩位斜挎腰刀、兩腿好像長了虱子般不斷抖動的小吏拱了拱手,少年態度和善:“登門拜見縣令大人,還望幫忙通報一聲。”
“縣子?”家仆便也就算了,但自稱縣子的本尊都親自來了、那麽再連驗都不驗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唔。”動作隨意的握住對方手中腰牌,站在左邊的衙役裝模作樣的查看了起來:“嘶......這......”
嘴裡一驚一乍的怎呼著、並不住在腰牌與林墨之間遊移著目光,如此做派的唯一原因其實不過是因為他不識字罷了。
眼看對方神色坦然、並無任何躲閃畏縮,衙役不確定的將手中金屬遞給了身側同伴。
“你瞅瞅?”
朝天翻了個白眼,右邊的衙役心說:一個村裡出來的文盲,你看不懂的、難道我就行了?
“原來是縣子足下。”同樣假模假樣了一番,右邊衙役料想應該沒有哪個不開眼的小蟊賊會膽大包天到披著朝廷勳爵的假皮、來縣府招搖撞騙。
“失敬失敬。”
將心中對於跟前少年“過於年輕”的疑惑壓下,衙役把之前那副惹人厭惡的棒老二姿態給收了起來。
“王大人目前正在審案,可能要勞足下耐心等待一會兒了。”
“無妨。”只要不讓自己在四面透風的大街上受凍,林墨倒不介意在燒有碳火的溫暖室內坐上一會兒。
可能是出於本性:因為對方在自己親自上前後沒有再拿腔拿調,所以少年也就不打算再和他們深較了。
想了想:覺得就連自己有時候都會忘記自己其實是有身份之人的根本原因,就是因為在潛意識裡沒太把這當一回事。
既然有了,那就好好利用。像這樣被衙役怠慢的感覺並不美好,所以林墨打算從現在起、無時無刻都要提醒自己是藍田縣子。
也只有自己開始把自己當做一回事了,別人才會真正把你當做一回事。
“這樣。”以前都是隨手揣到懷裡放著的,但這次少年想了想,第一次真正的把腰牌系在了它原本該在的地方。
腰間。
“王大人整日為藍田縣的大小事務嘔心瀝血,實為百姓之福。”敷衍的客套了一句,所以說很多時候年齡會決定很多東西。
未滿十六歲的藍田縣子還會覺得自己需要與衙役有來有回,但再過一年......甚至更短的時間,他可能就再也不會這麽做了。
雖然因為開府時藍田縣令沒有任何表示,所以張本義原本並沒打算讓林墨攜任何禮物登門。
但考慮到自己這次是談買賣來的、實在沒有必要把明年上的關系弄的太僵,所以少年堅持從庫房裡取了一盒上品的野山人參上路。
雖然從原則上並不認同他的做法,但老頭兒考慮到這是林墨第一次如此堅持己見,所以也就同意了。
畢竟成大事者,剛愎自用固然要不得,但自信自立還是必須得有的。
“審什麽案子?”
這只是衙役在前帶路時的隨口一問,其實林墨本身並不是特別關心別人的工作。
“嗨。”原本還有些擔心,這位年輕的縣子會因為自己先前的怠慢態度而整治自己。
但預料中的雷霆訓誡並沒有發生,自覺逃過一劫的衙役對林墨好感大生。
“昨天夜裡,縣南邊發生了一起滅門案。”轉過身來、衝少年討好的笑笑,衙役生怕自己解說的不夠仔細:“哎呦,那叫一個慘啊!”
“哦?”
原本還以為只是件偷雞摸狗之類的瑣碎民事案件。在聽聞“滅門案”三個字後,林墨的耳朵一下就直楞了起來。
“怎麽回事?”
“這不就是在審嘛!”想要帶少年去的偏室在縣衙左面,需要經過大堂。回話的功夫正巧也走到了這裡, 衙役於是指了指人頭攢動的方向。
“您瞧!那就是王大人,咱們藍田縣的父母官。”
而心思卻已經從自己的事情上轉到了別處,林墨駐住了腳步。
“我可以去看看嗎?”
“這個......”訪客不走,衙役自然也隻好陪著。回答的不很利索,小吏看起來似乎面有難色。
“怎麽了?”發現了對方的不情願,少年點了點那些圍觀者:“他們可以看,本縣子就不行麽?”
終於不再對人人都已“小子”自稱,林墨可能就連自己都還沒有注意到這點改變。
所謂官威,其實說白了不過就是習慣擺譜拿架子罷了。
“小的並非這個意思。”趕緊轉身彎腰,衙役慌忙解釋道:“只是案發突然,現在被害者全家五口屍體還全都擺放在大堂上。小的並非說您不能去看,只是......雖然蓋著白單,可比對凶器的時候難免需要揭開,小的是擔心......”
“放心吧,本縣子沒有這麽脆弱。”面露了然。對緊跟自己身後的劉二虎招了招手,少年吩咐農家娃子去為自己開辟一個視線良好的位置。
點頭領命,劉二虎將懷抱的裝載野山人參的紅木盒交給了一同隨行的林三。
也不知農家娃子究竟是如何使力的,跟在對方身後的少年幾乎都沒有與人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就一路看到了圍觀群眾的最前排。
而視線的盡頭,正是端坐在寬大桌案後的藍田縣令。
“呔!你這歹人,還不給本官速速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