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距離這起滅門慘案的發生不過剛剛一夜的時間,但卻已經鬧的藍田縣婦孺皆知了。
即使隔著車廂都能聽到從路邊無數張嘴中說出的無數個版本,所以在找路這點上少年倒是沒費什麽功夫。
畢竟,現在只要隨便拉住一個人問問、就能得到死去屠夫的確切地址。
“墨哥,到嘞。”雖然一再被張本義褒揚為習武的奇才,而且劉二虎也感覺現在放倒半年前那樣的自己五六個絕對不是什麽問題......
但,這和是否可以坦然面對明知不久前剛剛發生過屠殺的現場,並沒有什麽直接關系。
“確定要進去嗎?”
心中很希望對方在縣衙前所說的“去看看”真的就只是看看,農家娃子記得鄉裡一直有“人死後喜歡去生前居住的地方盤亙”的說法。
“嗯。”手一挑簾子就下了車,有座駕的好處就是無論想去哪兒都比較方便快捷。
因為和王義文那昏官牽扯耽擱了一陣兒,所以現在已經是晌午靠後了。
雖然歲末的氣溫絕對跟暖和沾不上邊兒,但今天的日頭卻是極好的。
可站在昨天這時候可能還是其樂融融的民宅前,少年卻無端端的感覺打了個冷顫。
與寒風無關。
“那要不......我進去瞅一眼得了,你就在外邊等著吧?”咬咬牙、狠狠心,農家娃子還是覺得凶宅屬於不祥之地。
雖然他心裡也有點兒發怵,但侍衛的職責不就是避免主家涉險麽?
“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我會記下來、然後告訴你的。”
“我和你一起進去。”擺手拒絕了對方的提議。
林墨也許很多時候表現脫線,但自己提出危險想法、然後讓別人獨自實踐的下作事兒,他是絕不會乾的。
不得不說:藍田縣衙對於案發現場的保護工作,已經不上心到連同樣身為古代人的少年都忍不住吐槽的程度了。
把門的家夥除了交叉糊著的兩道封條外,就只有一把不知究竟是官府提供、還是楊家原本的銅鎖了。
除此之外,甚至就連衙役都沒有一個。
“有沒有辦法?”鎖頭很緊,能夠由施加外力所獲得的縫隙非常有限。
扒在門外試圖往裡窺視,片刻後一無所獲的林墨放棄了這個方法。
“我試試。”
大唐律對兵器的控制是極其嚴苛的:就連貴至秦瓊、程咬金那般的當朝國公家中有多少柄刀槍,都得如實登記上報;而平民百姓家中,更是完全不允許擁有管制刀具。
雖然少年現在已經有了爵位在身,按道理來講府上其實是可以有那麽一兩位拿刀佩劍的部曲的。但也不知是忘了還是其他理由,張本義從來沒有提過這茬、而林墨則表現的更加隨意。
這也就造成了身為藍田縣子侍衛的劉二虎,目前隻得將牛車上一截生鐵短棍掖在腰間的窘況。
“唔!”兩手握住銅鎖、試圖把它掰開,但面積太小不太好使力。努力了片刻無果後,農家娃子伸手摸出了短棍。
“嘿!”
絞住鎖頭維系著的鎖鏈轉了極幾圈、然後猛的往外一拉,大門在劉二虎的低喝聲中徹底失守。
“好嘞,墨哥。”力氣活兒乾完了,不過官府的封條農家娃子可不敢去撕。
有些心虛的回頭四下張望了一下,劉二虎很慶幸老百姓對凶案的八卦熱情隻停留在了傳閑話的程度。
否則要是被人看到,可就麻煩咧!
“嗯、嗯。”注意力暫時被從其他方面拉了回來,少年再一次被對方無意中展現出的實力給驚了一下。
問他有沒有辦法只是順嘴一提,事實上就連林墨自己都沒有懷抱太大希望。
自己還想著找點細長的東西把鎖捅開來的,結果......
不過現在的重點並非這裡,少年也沒過多糾纏。
對方忌諱的封條對他來說並無任何威懾力,因為林墨自覺問心無愧。
當然,這只是他認為自己底氣十足的原因。年少的藍田縣子現在還沒有意識到,真正帶給他做這些事的勇氣的,是身份上呢改變。
很多東西帶給人的改變,是潤物細無聲的。
“走。”雙手撐門、並用力將其推開,林墨率先邁步走了進去。
“進來看看。”
......
......
......
周子真的俊無辜嗎?這得看從哪個角度去分析。
楊守誠一家是不是他殺的?不是。
楊守誠一家的死與他完全無關嗎?也不是。
在十三歲那年自己親手埋葬了早亡的父母、並背井離鄉後,周子俊的人生就已經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分叉路口。
刺客。
也不知“那一位”是怎麽看出自己在這方面有獨到天賦的,事實證明自己乾這行確實如魚得水。
但和那些被大人物們從小就豢養起來、徹底洗腦的死士不同,周子俊是有自由意志的。
那就是錢。
每一條人命,在他心裡都是有明確價位的。只要付得起錢,他就會去幫你除掉眼中釘、肉中刺。
早年間與楊守誠一家是否有摩擦、積怨?
是的。
但周子俊並不會因為這就去殺人全家。
你問理由?很簡單,前面已經說過了:每條人命都是有價格的。
就像楊守誠不會因為看一條豬不順眼就宰了它一樣,周子俊也是一樣的。
利益凌駕於個人感情之上。
從某種程度來說,周子俊甚至覺得自己和楊守誠算的上是同行。
雖然結果的生命類型並不想同,但究其根本......
都是屠夫。
並不是因為離家太久、思鄉情切才回到藍田縣的, 事實上周子俊對常人所有的基本感情都相當淡漠。
十年了,要是真想念的話、自己隨時可以回來看看,又何必要等到今天?
有人出高價買一條命,而目標就在藍田縣。
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他們這一行......或者說,起碼是周子俊所屬組織的行事規矩。
一筆交易,只允許三個人知曉:買家、“那一位”、以及刺客本身。
原本一切都很順利,但在最後關頭那無數次在緊要關頭救了自己的危機感卻突然報警。
於是周子俊選擇了相信自己的本能。
但還是遲了。
目標本身是否也是個圈套,周子俊目前還不知曉。但在他準備撤退的時候,幾乎是瞬間便發現自己被夾攻了。
逃亡之路並不很順,而楊守誠一家正是自己與對手邊戰邊退時遭受了無妄之災的無辜池魚。
但向天發誓,周子俊保證那家人身上的每一刀都不是自己劈的。
不過都不重要了。
從入行的第一天起,周子俊就知道“早晚要報”的道理。
很多年前,就把每一筆生意當做最後一筆來完成。
任務完成,拿錢走人;任務失敗,也是自己的命數。
沒什麽好抱怨的,他有心裡準備。
但那是在自己失手的前提下。
隔著粗壯的欄杆往外看,周子俊一直看似憨厚的眼神、突然凶狠的好像惡狼。
但背叛和出賣,不在此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