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黎不敢殺他?

　　是的，至少在這一刻他確實心慌了。

　　在實力上，他當然有信心在寒章出手之前就先一步刺破其心髒，但他就是遲遲不敢下手。

　　“我的身份是家族繼承人，而你，隻是一個普通的族人而已，你膽敢對我出手嗎?”

　　韓章眼睛緊緊盯著寒黎，一字一頓地說道。

　　寒黎瞳孔一縮，終於想起了這件他最不願意去承認的事實了。

　　寒家之中並沒有什麽嚴格的等級制度，在理論上來說，所有族人的地位都是平等的。

　　但人人都知道，無論是在哪裡，都不會存在有這種絕對平等的事情。

　　在寒家裡，擁有最高的權力與地位的，當然是寒家的家主，也即是寒氏一族的族長。

　　位於族長之下，便是寒家的長老團，然後才是負責家族各個重要產業的主事們。

　　在這個等級之外，還要看血緣親疏，顯然，家族繼承人身為下任族長的繼承者，地位與權力甚至還要凌駕於大多數的長老之上。

　　而在寒家的這一代裡，真正有資格繼承族長之位的，有且隻有兩位。

　　一個是現任族長寒伯約的唯一子嗣――寒斌，另一個就是上任族長寒仲卿的唯一嫡子――寒章。

　　寒伯約與寒仲卿兩人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也是寒家歷代族長一脈的嫡系子孫。

　　寒氏歷史幾百年來，他們這一脈一直都把持著寒家的族長大權，同時亦是將從前不知名的小小寒家發展到了現如今能在北安城內亦名列第七大豪族的最大功臣。

　　在寒仲卿死後，兄長寒伯約接任了族長之位，但可能是因為顧忌到寒仲卿的威望，竟沒有取消掉寒章的繼承人資格。

　　但明眼人都知道，寒章是絕對沒有任何一點機會去競爭下任族長的位置的。

　　不說現寒伯約的態度，就是長老團也絕對不可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寒章的這個繼承人身份事實上很尷尬，若不說出來的話，還可以扮作不知欺負欺負，可一旦提起來了的話，那可真就是燙手山芋了。

　　他要是不小心傷到了寒章，往小了說，那是冒犯，責備幾下就算過去了，但若往大裡說，那可就是刺殺家族繼承人的大罪了。

　　而且，寒章本身還是一個病秧子，稍微碰一下或蹭一下，他要是身子直接就往地上這麽一躺，那還真是撇不清乾系了。

　　寒黎很清楚，他要是坐實了刺殺家族繼承人的罪名的話，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那可是幾乎等同於叛族的罪名，會被族中掌刑長老處以極刑，折磨至死，就連家中親屬亦會被追究責任，嚴重得甚至會被逐出家族，廢黜修為，任其自生自滅。

　　像他們這種過慣了富貴日子的人，一旦脫離了家族就什麽都不是，說不準會活得比乞丐還慘。

　　更何況，這是一個強者為尊的世界，被廢黜了修為的話，那還不如死了的好。

　　寒黎一想到這裡，頓時又恨恨地瞪了寒忠一眼，都怪這家夥，沒能第一時間就將寒章製服。

　　感應到寒黎的視線後，寒忠也隻能是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然後他索性將背後的白起虛像都撤去了，高大的身形頓時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癟了下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虛弱了。

　　寒黎見此，更是恨得牙癢癢的。

　　這寒忠果然狡猾，先前以白起虛像的氣勢壓倒寒章，讓普通人看不出來以下犯上的事實，現在又以撤消英靈虛像後的虛弱狀態來做借口，

回避陷入到雙方的衝突當中，既完成了護衛的職責，又避免了落入高層人物之間的鬥爭。　　看著寒忠努力做出一副身虛力盡又強行撐著要過來勸架的態勢，寒黎隻得暗暗埋怨父親給他找來的好侍衛，果真是個老油子，實力不見得怎麽樣，趨利避害的本領倒是一絕。

　　寒黎複又看了看韓章面無表情的模樣，一時間隻感覺憋屈不已。

　　以前的寒章可沒現在表現的如此硬氣，就算被他欺壓了，表面上也是表現得氣度恢宏，不負公子風度，頂多是嘴上用漂亮的文采罵他幾句，便會灰溜溜地甩袖離去。

　　寒黎驟然間想到了上次寒章唯一一次失了風度的情況，那還是他在口頭上辱及寒章父母的時候。

　　但是那時的寒章也隻是去到族中長老那裡投訴，而長老們的處罰也不過是不痛不癢地訓斥了他幾句而已，所以他這次才繼續想用這手段逼他就范的。

　　難道是因為上次的事，讓他這回直接選擇了用這種絕決的手段嗎?

　　他望了望周邊的圍觀群眾逐漸從看戲到震驚，再恢復到看戲的狀態，心裡頓時愈加後悔了，這時候他要是慫了，估計就真是顏面掃地，從此再也無望爭奪家族繼承人的位置了吧。

　　是的，寒黎最終的目的，就是競爭家族繼承人的位置，但寒斌這位少族長他暫時可不敢去招惹，所以才一直拿寒章這位前少族長來刷聲望。

　　這一次，他得到了消息，寒章竟然取回了前族長寒仲卿的英靈選召證，於是便急忙忙趕來刷聲望並趁機奪下選召證。

　　寒仲卿遺留下來的英靈選召證，族中不知有多少年輕人在覬覦著，但可惜一直都在族長手中，沒人敢去開這個口子，現在卻被絲毫沒有希望成為青銅修煉者的寒章拿走了，寒黎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馬上去搶過來。

　　按他想來，多半寒章會像往常一樣，被他打壓幾下後就乖乖地交出來，畢竟這東西在他這個廢物手裡也根本用不了。

　　隻是，他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為現在的局面，竟與寒章變成了這種相互持械威脅的狀態，事情真的鬧大了，他卻有點下不來台了。

　　可剛剛寒章已經將他的話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那些寒氏族人這一會兒才紛紛想起了他的真正身份。

　　若是這刺殺家族繼承人的罪名給落實了，寒黎必然是要到寒氏刑堂裡走上一回的，而他父親隻是區區一個普通的新晉長老，決計是保不下他的。

　　見到寒黎臉上陰晴不定，韓章卻哪裡管他心裡是怎麽想的，手中卡片晃動一下，正準備再說些狠話，卻不想……

　　寒黎正愁緒紛飛，感受到韓章的動作，手中匕首下意識就向前一送，然後便聽到韓章悶哼了一聲，胸前血跡開始擴大，這變故頓時驚得寒黎幾乎魂飛魄散。

　　這一瞬間，寒黎竟然突破了一直沒能提升的手速，硬生生地將匕首給扯了回來，隻是體內力道的反震令他難受得想吐血。

　　“唔?！”韓章自已也都嚇了一大跳，刃尖隻隔著薄薄的胸腔刺入肉中，那股心髒即將被捅破的感覺讓他頭一回有了一種直面死亡的大恐怖感，驚得後背立時汗津津的。

　　不過，待他看到寒黎比自已更加害怕的模樣時，又膽壯了起來，趁著剛剛那股怒氣還未消散，再向前邁了一步，將胸膛挺高了對著寒黎急忙縮回去的匕首，眼裡全是一股死也要拉你一起下去的決絕。

　　這立馬讓寒黎反應過激得大後退了一步，韓章卻是非常果斷地跟了上去。

　　當然，他這回就很注意保持距離了，不敢離刃尖太近，要是不小心掛了的話，那就實在太搞笑了。

　　這場景落入到周邊的寒氏族人眼裡，便是寒章往前一步，寒黎便退後一步，雖然匕首刃尖一直指向寒章，但卻根本不敢再貼著寒章的胸膛，反而是他脖子上的傷口，因為動作的原因，血流得越多了。

　　莫說是寒黎了，寒忠也裝作虛弱之極，一副想要上前護主卻無奈身體無力的痛苦模樣，儼然便是一位演技精湛的影帝。

　　就連寒黎身後的隨從亦是口中說著‘黎少別怕，有我在’，身子卻堅定地與其保持著共進退的態勢，堅決不敢越過寒黎的身體界線扯入到兩人中去。

　　剛剛韓章說的話可都被他們聽在耳裡，連寒黎現在都不敢動他，他們又哪裡有這個膽子?

　　雖然他們也是寒氏中人，但隻是一些出了五服的旁系支脈而已，地位不比嫡系主脈，若冒然牽扯進這種大事裡，自已死了倒還好，怕是還得連累到家人，哪裡敢再去阻撓韓章?

　　眼見自已在韓章的逼迫下，連退了好幾步，寒黎的臉色已是難看之極，陰沉得仿佛要擠出水來。

　　他隨即怒哼了一聲，立見腳下步伐連動，身子突然就向後飄了過去，且在身形閃動之間，卻是迅速出腳，將身後的隨從們都絆得跌倒在了地上，將氣撒在了隨從上。

　　寒黎回頭狠狠地瞪了韓章一眼後，一手捂著脖子上的傷口，恨恨得轉身就走。

　　他的跟班們連忙起身，看都不敢看韓章一眼，急急地跟著寒黎離開了。

　　寒忠這時候也沒虛弱得這麽厲害了，保持著縮了水的身體，似緩實快地追了上去。

　　周邊的寒氏族人此時大概也終於意識到了韓章的真實身份，雖然依舊在交頭接耳，卻再不敢明目張膽地說他的悄悄話了，瞧他的眼神亦大不一樣。

　　韓章低頭看了一眼胸前雪白綢衣上暈開的血跡，想起了剛剛那柄匕首刺入皮肉中的感覺，即使到了現在，亦有如一桶冷水澆在身上，透心的涼，心裡一陣後怕不已。

　　但在心悸之余，他又隱隱感到一股興奮。

　　不過此刻心情激蕩之下，實在是理不清楚頭緒，他便也懶得去細想，直接邁開腳步先往家中走去。

　　一路上，他在心中默默地總結起這次事件的得失。

　　在寒章的記憶裡，這個寒黎一直都在不停地騷擾他，並且表現得有恃無恐，但其本人並不是一個無腦的紈絝。

　　或者說，在世家豪族的精英教育裡，要想看到一個智障也是很難得的。

　　因為在此之前，他就會先被家族放棄，一旦惹出了麻煩，第一時間就會被推出去作炮灰。

　　寒章知道寒黎這人野心不小，暗中覬覦著家族繼承人的位置，當然不可能會是白癡，他一直找麻煩，其實也是為了刷聲望，為競爭繼任者做努力。

　　傳聞中，在下一次的族老大會召開之時，就會在寒家主脈嫡系中再尋幾位優秀子弟，作為候選人，參與到繼承人的競爭中去。

　　因為，家族中現有的兩個合法繼承人裡，寒章本人是完全沒機會的，但他的堂兄寒斌，在性格上也有很大的問題，一直為族中長老所不喜。

　　寒黎敢去爭奪家族繼承人之位的底氣也是在這裡。

　　他的血脈雖說是遠了一點，但也勉強算是寒家主脈的嫡系成員，其父現在亦是族裡長老團中的一員，家族勢力還是有一些份量的，很有希望向族長繼承人這個位置博上一博。

　　但寒黎本人在寒家中卻是沒什麽聲望，一直都在找機會刷聲望，博出位。

　　對於少族長寒斌，他暫時是不敢招惹，可病公子寒章嘛，他動起手來，卻是完全沒有心理壓力的。

　　鑒於他那偏遠一些的身份，每次在找寒章麻煩的時候，都不會忘記大肆宣揚他是寒章的堂兄這一層身份。

　　借著刷寒章刷出來的聲望，現在寒黎這個名字倒還真在寒氏族人中擁有了一定的名望，就連他的父親都因此派遣了一個青銅級的強者來作為他的侍衛，為他壯聲威。

　　而寒章呢，其實也樂於有人能給寒伯約一家添點麻煩，對於寒黎的演出，半是被迫半是配合。

　　隻是有一點，寒章因為幼年失孤，對於父母雙親非常之在乎，尤其不能容忍任何辱及父母的事。

　　以往寒黎對寒章找茬的時候，都將尺寸把握得很好。

　　但有一次寒黎口頭上汙辱了寒章母親不守婦道，寒章是她在外面生下的野種，使得寒章第一次破了風度，更差點泄露了他懷有修為的秘密。

　　寒章的父親寒仲卿，曾經是整個寒氏族人的最大驕傲，甚至就如今來說，其地位及影響力也還在，寒家的新生一代大都將其視作是自已的偶像與榜樣。

　　所以，他們就更加不能容忍造成了他們眼中的寒氏大英雄逝世的罪魁禍首，也就是寒章母子倆。

　　從寒章的記憶中得知，寒仲卿當年要娶他母親時，便遭到了整個寒氏長老團的反對，似乎是因為他母親的身世問題，但寒仲卿卻頂著所有人的壓力，硬是與之成親，並生下了小寒章。

　　寒章的出生，算是稍微緩解了他們一家與族中的關系，並開始被視作家族的新希望來培養，因為他是天生的寒脈武體，注定是能夠修煉到星耀級別的超級天才。

　　但寒家還來不及轉變對他們母子倆的看法，他母親的仇家便打上門來。

　　在那一役中，不僅傷亡了許多優秀的寒氏子弟，更差點就將寒章滅殺於繈褓之中。

　　雖然小寒章最後幸存了下來，但他的寒脈武體亦被廢掉，成為了一個不能修煉的廢人。

　　為了挽救性命危在旦夕的小寒章，寒仲卿不惜重金請求絕世名醫出手相救，隨後更是耗費了無數的珍貴藥材來給他吊命。

　　可就在一次造訪絕境去采集藥材的途中，寒仲卿被仇家設計圍攻，雖然拚死突圍了出來，最終卻也隻來得及見到妻兒的最後一面，就這樣逝世了。

　　而在生下寒章，也大病了一場的母親，在受到這樣接二連三的打擊之後，一縷芳魂亦辭別人世。

　　母親逝世後，族中長老一致認定她為家族的罪人，雖然因為寒仲卿的積威，沒有將之逐出家門，但也堅決不允許將她與寒仲卿合葬在一起，只在寒仲卿度過了童年的祖地古屋邊為她造了一座孤墳。

　　因為寒章母子的緣故，不僅讓寒家犧牲了家族有史以來最為出色的一個繼承人，更使得家族遭受到了莫大的損失，差點就從北安城中七大豪族的排名裡跌落了下來。

　　可想而知，寒氏家族裡的每一個知道當年事實真相的族人，都絕不會對寒章的態度好到哪裡去，許多人更是不知詛咒過他多少回了，認為他就是寒家的掃把星，最好早點去死。

　　但小寒章卻意外地命大，最後竟然堅強地活了過來，並以病弱之軀，努力地活到了雙十年華，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暗地裡領悟了文章之道，修成了文心。

　　可惜，在成親前三個月，竟被神秘人偷襲，一身文氣盡毀，文心破碎，險些慘死。

　　雖然從生死關頭中存活了下來，寒章卻是心喪若死。

　　但更遺憾的是，他終究還是難逃一死，被家族安排作為與冷家聯姻的傀儡，並在成親當夜便靈魂消散了。

　　上次寒黎在言語中侮辱寒章的母親，說她與別人私通才生下寒章這個野雜種，更有甚者，透露出了要砸掉母親墳墓，將骨灰扔出寒家族地的想法，終於惹得寒章大怒。

　　因此，這一次聽到寒黎所說的話，韓章就想到了上次寒章與寒黎的衝突，心裡頓時感到怒不可遏。

　　他在替換了寒章的靈魂之後，便有了心理準備，去承擔起這個身份所帶來的責任， 這種辱及人母，尤其是連其貞潔都汙蔑的行徑，深深地觸怒了韓章。

　　他本身就是孝順之人，就算知道寒黎最大的可能也隻是想要激怒他，在衝動之下做出不理智的決定，讓其可以大做文章，而寒黎在事實上根本就不可能做出這樣出格的事來，但也無法就此冷靜下來，放任其威脅！

　　但其實，韓章不知道的是，寒黎這一次之所以會說出這樣的混帳話來，事實上也是因為他已經憋了一個月的火氣的緣故。

　　一個月前，寒黎在寒章的婚典上見到了冷家大小姐的真面目後，便徹底地為冷霜華的美麗所震撼，念念不忘，心裡對寒章的嫉妒之心更是突破了天際，恨不能取而代之。

　　而寒章在婚禮上又再大病了一場，夫妻倆就一起到寒氏祖地‘罡風涯’裡去養病了。

　　這讓寒黎頗為解恨的同時，亦讓他感到可惜，因為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能見到冷霜華了，對其姿色愈加想念。

　　往日裡流連青樓不返的寒家黎少，已經再無法對那些庸脂俗粉心生性趣了，足足憋了一個月沒發泄。

　　更令他嫉妒的是，他今天早上收到了消息，寒章竟然從族長那裡拿回了寒仲卿的英靈選召證！

　　這才趕緊帶人過來攔截，除了奪取英靈選召證、繼續拿他刷聲望外，心裡未嘗沒有一點借此機會將冷霜華給引出來一睹芳容的心思。

　　一想到冷霜華那豔絕天下的容顏，他就對寒章嫉妒不已，再看到寒章的英靈選召證，心裡更是嫉恨交加，下意識地就說出了這種話來，徹底惹怒了韓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