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彊者不得困弱,富者不得要貧,則公家有餘,恩及小民矣。”————————【樂語】
“荒謬之言!”胡邈突然喝問道:“還說是省下來發賣、存心賑濟,安知爾等是
不是囤積居奇!”
駱伯彥心有不平,出聲言道:“我等皆良善之家,如何敢行此大逆之舉?還請
列位睿鑒!”
“是麽?”麋竺輕聲說道:“那爾等以低價爭購均輸監的糧谷,轉身又以高價售
出,這也是你所說的設法賑濟?”
說著,他沒等眾人狡辯搪塞,猶自從袖中拿出一份縑帛,逐字逐句的念了起
來,從哪家哪戶、何時何地買入多少糧谷都記載的清清楚楚,其中數字雖有錯訛,
但也不離其實。
駱伯彥等人這才有些慌了,連忙伏身在地,苦苦說道:“諸位睿鑒、我等實在
不知……”
“還在狡辯!”胡邈忽然截住他的話頭,冷聲說道:“爾等以為這些伎倆,朝廷
會不知麽?”
駱伯彥身後幾人愣住了,這幾日尚且不知侯汶依然要與他們劃清界限的事實,
仍下意識的朝侯汶看去,希冀侯汶能為他們說些好話。
然而侯汶並未理會他們,反是冷笑一聲,說道:“毋庸贅言,隻管拿入廷尉
獄,聽候審訊!”
駱伯彥不管身後數人是如何驚呼,隻管站起揭露道:“侯汶!你說我等囤積居
奇,那你呢?倒賣官糧可也是重罪!”
侯汶面色不改,好笑的說道:“爾等無計可施,便想著肆意誹謗、陷害良善
了。你說我倒賣官糧,可我每日賑濟不絕,又哪來的官糧倒賣?”
伏完與司馬防皆默然不語,侯汶在朝中素有廉名,駱伯彥臨死前胡亂攀咬,也
不知挑一個平日裡有劣跡的,說向來清正的侯汶克扣官糧,這說出去誰又會信?這
也是侯汶平日裡塑造的形象欺瞞了伏完等人,胡邈神色一動,按捺住了將要說話的
舉動,雖心有不甘,但此時看侯汶的胸有成竹的樣子顯然是將一切可能威脅到他的
都清理掉了,有他平日不錯的官聲,胡邈說再多,在他人眼中都是有意中傷。
這時賈詡老神在在的說道:“先拿入廷尉獄,家產暫時封存,由度支部與均輸
監清點資財。倘若爾等所言有失,可莫怪法不容情。”
其實說到這裡,賈詡等人也沒有說出一個充分的理由來關押這些有名有姓的豪
強,但此時經過幾遭突變後,任是駱伯彥等人再如何老謀,也一時亂了陣腳,無暇
去顧及這方方面面。賈詡話一說完,司馬防隨即對外頭喝令一聲,叫來執戟衛士將
駱伯彥等人逐一繩縛,拖上了早已備好的檻車,一路往廷尉而去。
市亭中尚未徹底離散開去的百姓見狀,紛紛高呼萬歲,直言朝廷英明,終於肯
動手懲辦這些奸商豪強了。
“此間事了,幸而在彈壓之下,未曾畫蛇添足、生成動亂。”司馬防輕輕籲了口
氣,這次捉拿豪商其實並不需要這麽多人興師動眾,但皇帝執意要以民意倒推制度
的革新、而不僅是捉拿豪商,所以才使執金吾、城門校尉這兩個京畿武官齊裝上陣。
胡邈冷不防的看了侯汶一眼,悠悠說道:“侯禦史雖然為官清白,人所共知,
但既有人控告於你,無論如何,也該上疏自辯才是。”
侯汶面無懼色,在伏完、司馬防理當如此的眼神中附和似得點了點頭:“有勞
府君提醒。”
胡邈眼神審視般的在侯汶與王凌兩人身上遊走,輕輕冷哼一聲,遂揮袖離去。
於是眾人各有各的事情要做,執金吾司馬防與城門校尉伏完還要對這片地方的
治安持續一段時間的監管、平準令賈詡與均輸令麋竺已然準備入宮匯報詳情,開始
著手下一步的動作,至於張既、遊楚、賈逵這三個無緣無故被牽涉進來、看了一出
好戲的太學生,則被喜歡親近晚輩的伏完耳提面命的叮囑了幾句,便打發他們回去了。
臨出門前,自信滿滿的侯汶仍不由得回頭看向王凌,王凌眉頭一揚,趁著四下
無人,悄然對侯汶說道:“侯君放心,你是監管京兆賑濟的禦史,彼等豪商囤積居
奇,正是侯君的職責所在,侯君劾奏得越厲害,就越無人敢說什麽。”
侯汶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訕笑著說道:“是、是。一切有勞彥雲了,若非彥
雲出手相助,肯在黃公身前說情,我這回可就壞了。”
王凌‘呵呵’一笑,抖了抖袖子,老氣橫秋的說道:“你我俱是太原郡人,何須
多禮?”
侯汶深以為然,這時候鄉黨的力量龐大,王凌看在並州人的份上主動相助,也
在情理之中。但他卻不知道的是,這件事他作為侍禦史,在駱伯彥等人入獄後是可
以有一定的權力出手搭救的,有他在一旁作保,駱伯彥等人沒準還有一線生機。隻
是他害怕受到牽連,故在王凌的勸說下放棄了搭救,不僅選擇明哲保身,還要對駱
伯彥等人落井下石以自證清白,而駱伯彥又必然不會願意見到侯汶逍遙法外。這樣
彼此本該利益攸關的雙方驟然成了仇敵,互相揭露、控告,使種種罪證不需深入調
查便自行供了出來。
“聽說朝野有不少人議論,說是要對彼等囤積居奇者處以重罪。”小黃門穆順輕
輕為皇帝扇著風,語氣緩慢的說道。
皇帝躺在榻上正在假寐,聞言睜開一絲眼縫,輕聲說道:“以誰為甚?”
“侍禦史侯汶。”穆順低聲說道,不著痕跡的窺視了皇帝一眼:“據說他近日聯
系了左馮翊、右扶風、弘農等地的侍禦史,要對關中各處豪強商賈進行責問,請朝
廷嚴令各處不許囤積居奇,並平準均輸,以賑百姓。”
“他早不說這話。”皇帝霍然張目,從榻上起身,往桌案上隨手一指,穆順立時
擱下扇子,為皇帝奉上一碗冷飲。皇帝將其一飲而盡,把茶碗交還給穆順後,複又
說道:“現在心生懼意,忙於補救、洗清嫌猜,哪有這麽容易?”
穆順心裡想了一想, 若無其事的問道:“可是奴婢聽說,王凌對侯汶有同鄉之
誼,對其多有照拂。”
皇帝忽然意味深長的看了穆順一眼,穆順被看得心裡發毛,一時不知道是哪裡
說錯了話。正在惴惴不安之時,只見皇帝緩緩移開目光,像是剛才的審視從未發生
過似得,平淡的說道:“照拂又如何?不過暫且安撫,以防彼等雖是入獄,仍與之
勾結串聯、繼續為禍罷了。”
穆順腦門上冒出一陣冷汗,再不敢多言,低頭唯唯不止。
“有些人,遠比你想的要更聰明、更有手段。”皇帝在原地挪著步子,像是提點
又像是暗示般的說道:“你以為這時候包庇侯汶,就一定是禍事了?那可是份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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