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待客,自然不會是在閨房。
頭院正堂太大,東廂是一個偏廳,廳中一小鼎,鼎內燃香。
此避寒香,丹丹國所出,武帝時入貢,每至大寒,於室焚之,暖氣翕然自外而入,人皆減衣。
白夫人一身華美的袿衣,臉上不住地抽搐著,纖纖玉手抄起桌上筒燈,扔向田乾。
“咚!”
“哎呦!”
田乾不躲不閃,直砸在頭上。一隻手捂著頭上血,另一隻手拾起筒燈,恭恭敬敬的擺在白夫人的幾案上。
白夫人這才解氣,腰間絲帕解下,遞給田乾說道:“爾等行事,本夫人向來不多做過問。想著謀事多了,多少有些長進,想不到爾等還是這麽不長進。“
“禍水東引、坐收漁利,異想天開!”
白夫人語氣嚴厲起來,見田乾一臉戰戰兢兢又緩和下來,玩味的說道:“本夫人區區婦道人家,你看本夫人,如視蛇蠍,就這點膽子?”
“夫人若為蛇蠍,也是蛇蠍美人。乾惶恐有二,夫人動怒,恐糟至禍患,此其一。”
田乾實話實說,頓了一下,複而說道:“夫人貌美,一顧傾國,恐生非分之新,害了相思。”
說罷,田乾將那擦血的絲帕,小心翼翼的收入懷中。一件裘皮染血,毫不在意。
“好你個田乾,真是生不起幾多怨氣。”
白夫人纖纖玉手,點指階下坐榻:“坐著說話吧。”
“謝夫人。”
田乾入座,微微頷首,不敢直面白夫人。
白夫人“咯咯”一笑,開口對他說道:“叫爾等三人去查他呂布,爾等也不上心。禍水東引,爾等可知那呂奉先與黃門令王甫多有書信往來?”
“啊?”
田乾一臉震驚,本以為呂布在邊關搭救黨人,又有楊彪與其共謀,算是投了士人一邊。
縱使與王甫還有些過往,也達不到多有書信往來的地步。只要拋出蛛絲馬跡,呂布查到太守王智頭上,王甫定會設法殺這呂布。
沒想到,他居然與王甫多有書信往來。若是拋出些蛛絲馬跡來,呂布直接修書王甫,到時候宦官和平氏君鬥起來,坐山觀虎鬥的可就是他呂布了。
“夫人,真乃女中陳平,閨宅之中,便知邊關事。”
震驚之余,田乾知道與白夫人說話,馬屁不能停:“從今晚後,謹遵夫人之號令,今日我便差人去查呂布,定把那呂布查得底掉。”
“不用了,本夫人近日得一良才,正在追查。待此人歸來,便赴稒陽,叫督瓚一切聽他號令。“
白夫人說完,盈盈一笑:“你回去便修書督瓚,免得到時本夫人命令到了,他督瓚措手不及。”
“夫人……”
唇亡齒寒,田乾剛想幫督瓚求情,忽然停住了。白夫人能讓其他人居於督瓚之上,恐怕對這良才十分信任。
莫不如將來與這良才交好,總好過督瓚那個武夫。
……
支就塞,小住兩日的楊阿若,一直在思念家中妻子。今日,赴鄣尉府與呂布道別,陪在他身邊的是侯成。
“先生,前方就是鄣尉府了。”
侯成昨日與楊阿若請教劍招,楊阿若也不吝賜教,將憑生武學心得盡數寫在木簡上,交與侯成。
如今侯成稱他一聲先生。
“這鄣尉府倒是許久未修繕了。”
楊阿若看著鄣尉府土夯的圍牆,上有些許裂痕,恐怕今年夏日未有養護:“呂鄣尉倒是節儉。
” “那倒不是,鄣尉新任不久,前任鄣尉張郝不居鄣尉府,所以府中無人修繕。奉先為人,雖不奢靡,也不會故作清廉。“
說話間,二人已經入了鄣尉府。
侯成相隨,守衛自不會阻攔。但楊阿若畢竟是外人,是客,總要通秉一下。
“不用了,楊俠士也不是外人。”
侯成說完,不等通秉,帶著楊阿若入內。
一進門,楊阿若看這鄣尉府中,雖然不華,但路上卻是一塵不染,開始以為呂布好整潔。直到入二院沒有見到院工才知道,這呂布府中人少,每日打掃一次,便已經很整潔了。
看著楊阿若的背影走遠了,兩個守衛指指點點:“這楊阿若好沒有禮數,我支就塞待他如客,他居然兩日才來見鄣尉。”
入二院,侯成扣東廂門。
“嘎吱……”
門開了,呂布一見楊阿若,拱手道:“楊阿若可是要投我支就塞?”
“楊某不才,閑散慣了,軍中軍規森嚴,恐……”
楊阿若話說一半。
但見呂布一擺手,開口說道:“客套話就不用說了,既不從軍,就留下一副坦蕩的胸懷吧。”
“呂鄣尉快言快語,倒是令某自慚形穢。”
楊阿若臉上略有愧色,楊彪也和他說過類似的話。站在呂布面前,總覺得呂布才當得起一豪俠。
“文先與你一見如故,又對子都傾囊相授。饒是生而不喜收錢害命之人,某也敬你是個磊落的漢子。”
收錢害命!
行俠仗義之事,被他說得如此不堪。你哪知我楊阿若幫人復仇,若遇豪強欺凌弱小,五銖錢一枚相酬即可。
楊阿若眉頭深鎖,外出任俠三載,無人不對他奉若上賓,百般招攬。 這呂布雖然武藝驚人,手下心腹之人,卻甚為年少,難堪大用。
為何他就看不上我楊阿若。
呂布見楊阿若若有所思,心中微微得意。昨日從楊彪口中得知,這楊阿若志在任俠四海,也便不打算招攬了。
他這種豪俠多重虛名,既然這支就塞留不住他,那就給你留下一世的念想。
也不枉你我一戰酣暢淋漓。
“嚴姑娘何在?在呂鄣尉面前救某一命,還未道謝。”
短暫的冷場,楊阿若打破沉默。
“道謝就不必了,只要你記得,欠我苓兒一條命便好。”
呂布語氣不鹹不淡。
楊阿若倒是未曾多想,畢竟要見府中女眷,人家委婉拒絕,也不失禮數。
“大恩自不敢忘。”
說罷,楊阿若解下腰間玉佩,遞給呂布:“煩請鄣尉幫我轉交嚴姑娘,他日若有差遣,差人將此玉送至酒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原來是來道別的,布倒是怠慢了。”
呂布手下玉佩,這才與楊阿若寒暄幾句。別時,還是要留些好印象,他日平涼之時,也許還需楊阿若相助。
……
天色漸晚,白夫人閨房之中,一個黑影竄入。
“啊?”
白夫人一聲壓抑的驚呼,一看來人嘴角上揚:“怎麽這麽調皮,進來也不敲門。”
“敲門,怎能來到這美人驚色?”
來人一把抱住白夫人,在他耳邊悄悄說道:“不枉此行,查到一些陳年舊事,明日你得辛苦一趟,赴五原與那魏氏豪強求證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