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雪停了。
一早,難得出了太陽,陽光驅散了空中的雲朵,無遮無掩地落在了潔白的大地上,目光落在雪地上,有一些白色煙霧漂浮在視線中,應該是地面的積雪在光照之下蒸而起的霧氣,只不過,這霧氣非常的稀薄,似有似無的樣子,很難確定。
李維揚驅馬從長街上經過,一乾親衛跟隨在他左右前後。
這長街位於邯鄲城外,邯鄲城外乃是一座巨大的集市,分為好幾個坊市,面積並不比長安城外的萬年縣小多少,同樣非常的熱鬧,畢竟,邯鄲地處中原,乃是南來北往的交通要道,若非如此,在數千年前,也不可能成為趙國的都城,當時,在戰國群雄中,趙國也算是比較重視商業。
所以,重商乃是趙地的傳統。
邯鄲外城單是本地人口便有好幾萬戶,也就是數十萬人,再加上南來北往的商販,以及各種跑江湖的江湖客,這邯鄲外城,當有百萬人口。
面積雖然大,卻也極其熱鬧。
在這年關將近的日子,再加上難得的出了太陽,是一個好天氣,外城的幾大坊市也就甚是熱鬧,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叫賣聲、說話聲、吵鬧聲、笑罵聲遠遠地傳播開去,驅散了冬日的寒冷。
李維揚所行的這條長街卻極其的安靜,只有馬蹄聲輕輕,那些嘈雜的人聲就像是被一道無形的薄膜擋住了,隔絕在長街之外。
長街兩旁,不像外城的其他地方那樣以商戶居多,而是長長的圍牆,相隔很長一段距離之後這才出現門戶,只不過,這些門戶大多緊閉著。
這條長街乃是私人領地,長街兩旁的院落皆是李家人所有,在這寸金寸土的邯鄲外城,李家足足佔有好幾條街區,街區內的院落皆是李家人所有。
數千年以來,便是如此。
長街上雖然安靜,卻也有著行人。
或單人獨行,在雪地上輕飄飄如風一般掠行,又或者和李維揚一般騎著龍馬疾馳而來,偶爾也有幾輛馬車組成車隊在積雪不化的長街馳過,因為有著符陣加持,哪怕長街路面非常濕滑,卻一點也造不成妨礙……
李維揚臉上帶著笑容,不時和路過的人們打著招呼。
李維揚今年三十不到,乃是先天武者,也算是驚才絕豔之輩,因其出身李家嫡系,所以被家族長老們看重,現擔任郡尉一職,指揮著郡兵,所謂郡兵,在邯鄲郡,實際上就是李家的私兵,以李家的家丁為主體,再加上邯鄲郡其他家族的族兵,說道戰鬥力,其實一點也不差。
如果單單比較個人戰鬥力,李家要是拿出一部分底蘊來,就算是整個靖邊軍都難以抗衡。
驅馬來到長街盡頭,那裡有著一扇巨大的朱漆大門,門前有著兩尊石雕,並非普通的石獅子,而是兩頭栩栩如生的鐵麒麟,在那大門的頂部,有著兩道飛簷,簷頭上,有兩隻青鳥一左一右飛起,在這冬日暖陽之下,閃爍著七彩的光芒,那光暈入眼,讓人難以直視。
這青鳥便是符陣的陣眼,李家這片街區的大陣並不比邯鄲城的護城大陣差上多少,說到威力,在這趙地,也就僅次於李家堡,那個祖庭所在的符陣。
前日,鄭程召見李維揚,說到了行縣一事,同時,也拜托李維揚一件事,說是在行縣的時候希望能前往李家堡拜見李家的家族,也就是李維揚的大爺李旦。
對此,李維揚並未有明確的回應。
他只是告訴鄭程,他會轉達,只不過,家主到時候會不會同意接見,卻也難說。
這樣說,似乎並不給鄭程的面子,好歹鄭程也朝廷命官,身為邯鄲郡的郡丞,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實際上,在本世界,這很尋常。
朝廷的地方大員和世家之主相比,說到身份尊貴的程度,其實遠遠不如。
鄭程只是滎陽鄭的旁支,並不受滎陽鄭看重,且因為某些事情和滎陽鄭反目,他的身份地位全依賴於皇帝,不過是皇帝的一條狗。
李旦乃是一品門閥的閥主,且是宗師級強者。
除非鄭程乃是鄭家的家主,又或者自身乃是宗師級強者,這樣,方才能和李旦平起平坐,當他前來邯鄲任職,李旦也不可能將其無視。
可惜,這兩點鄭程皆沾不了邊。
所以,他只能低聲下氣地拜托李維揚,希望能拜見李旦。
若沒有李旦的肯,鄭程在邯鄲城可謂寸步難行,政令不出郡守府。
李維揚沒有告訴鄭程的是,自家家主李旦已經離開了李家堡,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邯鄲城,現在,就住在城外的李家大院內。
當然,李旦前來邯鄲,非是為鄭程,而是因為杜睿。
當然,杜睿若只有著皇子的身份,李旦並不會這樣做,哪怕杜睿的實力真的非常厲害,出想象之外,李旦也不至於如此,他之所以為杜睿而來,不過是因為李嬰寧的一次佔卜,在那次佔卜中,李嬰寧模模糊糊地窺得了一絲天機,說是李家命運的轉機在西,也就是西來之人。
西來之人如此之多,每一天都有成千上萬,不見得指向杜睿,甚至,鄭程都有可能是轉機。
所以,李嬰寧便在邯鄲城門那裡和杜睿有著偶遇。
李嬰寧身為天命師,乃是天妒之人,雙目失明,眉心那隻天眼也不可能隨意開閉,只要睜開,便會消耗她的壽元,睜開的時間若是稍微長一些,甚至會引來天罰。
這才有了青絲,這頭被李家抓獲的天狐。
身為李嬰寧的命運共同體,她便是李嬰寧的眼睛,在外界,李嬰寧能夠通過她的六感感應整個世界。
同時,李嬰寧也能庇護著她。
若不然,她也不可能自由進出邯鄲城,身為異類,不受法陣影響。
李維揚來到後院止心亭的時候,李旦正在聽著李嬰寧對杜睿的某種認知,在李家,有著青鳥血脈乃是天人轉世的李嬰寧地位並不比李旦低,她亦是李家那十來位長老之一,甚至尊貴。
止心亭位於李家後院,坐落在一個小型湖泊的湖心,有長長的廊橋相連,四周皆是荷葉,哪怕是在這寒冬臘月,哪怕前幾天一直大雪飛揚,湖中的荷葉依舊是無窮碧,荷花點點,姹紫嫣紅,點綴在漫無邊際的綠色中,異香撲鼻,隨風穿入亭子裡。
李維揚整理好衣冠,肅立在止心亭外。
不一會,他識海中有聲音回蕩,中正平和,便如三月春風。
“維揚,進來吧……”
說話之人自然是李家家主李旦,這是神念傳音,李家的嫡傳功法乃是太玄九變真經,李旦和李維揚都有修煉,乃是一脈相傳,故而,神念外放入識海,李維揚沒有半點感應,境界相差太多,完全就是碾壓,若是其他宗師,便不可能如此輕而易舉就做到。
李維揚進入止心亭的時候,李旦和李嬰寧的交流已經來到了尾聲。
在城門口的那一次相遇,李嬰寧借著青絲的神念和杜睿有著接觸,在那次接觸中,李嬰寧識海深處的那一頭青鳥被驚醒,同時,她也感應到了一股神秘而黑暗的意志,僅僅只是在邊緣稍微有著接觸,並且是借著天狐的神念,李嬰寧已然被震住了。
一個時辰後,梁鳳至也有著震撼。
說道武道修為,以及境界層次,李嬰寧不如梁鳳至,並沒有宗師級強者的實力。
然而,說道精神修為,神魂的精純程度,李嬰寧遠在梁鳳至之上,她識海中有著一頭青鳥,層次遠比梁鳳至要高,故而,方才差點將在無盡虛空無名孤島上沉眠的石碑喚醒,只不過,她是借著天狐的神念,外面裹著一層天狐的神念,這才沒有徹底喚醒那一位。
如果那石碑從沉眠中蘇醒,杜睿只能舍棄自己留在石碑中的那一絲神念,將這無形通道切割,不使得那玩意沿著這通道延伸到這世界來。
當然,能不能做到很難說。
那樣的話,李嬰寧識海中的那頭青鳥也會徹底複蘇,將她的個人意志徹底剝奪。
從某種角度來說,李嬰寧其實是一具容器,容納青鳥意志的容器,這和無盡虛空無名孤島上的那塊石碑相差不離,那石碑不過是某個意志的祭台罷了。
雖然知曉自己的宿命,已經有著個人意志的李嬰寧卻也不會心甘情願地接受這一切。
然而,個人的意志和青鳥的意志相比太過弱小,現階段,青鳥不過是在沉睡罷了,若是有人啟動秘法將其喚醒,李嬰寧的一生也就走到了盡頭。
其實,這才是李家的大殺器。
就像范陽盧每一代都有大宗師一般,一個大宗師隕落,便有另一個大宗師降世,這是血脈的傳承,這是范陽盧的大殺器。
李家的大殺器便是青鳥降世。
每一代都有一個李家女子為青鳥容器, 只不過,不到最後關頭,李家人不會啟動法陣讓青鳥降世,那樣做,李家要付出極其巨大的代價,非到窮途末路山窮水盡不可做這個選項。
現在,趙郡李依舊控制著趙地,依舊是一品的門閥。
實際,趙郡李面臨著覆滅危機,這才是李嬰寧出現的原因。
一直以來,青鳥的容器皆是普通的李家女子,一輩子默默無聞,有的甚至是普通人,唯有李嬰寧,不但有著青鳥血脈,且是天人轉世,一出生就極其不凡。
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亂世出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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