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正午陽光璀璨,卻又不失溫煦。
一絲陽光在飄飛的輕紗上掠過,風兒迎面吹來,被身上激蕩的罡氣震蕩,向著兩側飛去,發出了刺耳的尖嘯。
唐唐眯著眼睛,嘴角抿著,微微笑著。
她喜歡這種飛翔的感覺。
如果這裡不是關中長安,而是在蜀中的山嶺,兩側不是一覽無遺的平原,而是蜿蜒起伏的綠色叢林,那就更加愜意了。
她也喜歡戰鬥的感覺。
敵人越是強大,她就越是喜歡,那種在生死之間輾轉騰挪,在絕望中尋得一線生機的感覺實在是太讓人興奮了,就好比趁夜而來,打一壺美酒,坐在高樓之頂,就著空中明月,一飲而盡,高歌一曲。
唯有在生死之間,方能更進一步。
如此,也就打出了她蜀中唐門百年方才一見的怪物名號。
這一次,她來到長安,其實另有要務,若是其他人,當不會節外生枝,只求能順順利利完成任務。
刺殺薛卓,不過是唐唐臨時起意。
在蜀地,薛卓行蹤詭秘,戒備森嚴,出入總有數十個甲士跟隨,唐門的多次刺殺皆損兵折將,無功而返。
不僅如此,每一次刺殺之後,蜀地都會掀起血雨腥風,很多和唐門有關或者無關的人往往會死於非命,薛卓的報復完全就沒有底線,據傳,他曾在在府中對自家面首說過,蜀地之人,皆可殺!
薛卓擔任劍南道按察使這段時間,唐唐正在進行自己的修行。
大部分時間,她都不在蜀地,而是一個人在荒漠、草原、雪山、戈壁流浪,幕天席地,以日月為光,以山川為海,以麻鞋為舟,追尋著自己的道。
年初,她這才從關外披著一身風雪返回中原。
三個月前,她在荊襄一代和家族聯系上,獲取了任務,原本入川的腳步頓時向西北折返,如此,來到了長安。
幾乎是同一時間,劍南道按察使薛卓回長安述職。
薛卓在萬年縣有著一個莊園,一般情況下,他都會在自家莊園歇息,而不是留在大明宮,身為按察使的他有著這個自由。
在宮內,他雖然是首領宦官,然而,宮中的首領宦官數目不少,上頭還有像烽火連城這樣的總管太監。
特別是那一位鎮守在宮中,哪怕是像薛卓這樣無法無天的暴虐之徒,在那人面前也隻有俯首做小的份,就連呼吸聲都不敢放大,生怕引得那人不快,在對方面前,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螻蟻,對方隻要起意,一根手指就能將他捏死。
如此憋屈,讓早就習慣了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薛卓很不習慣,故而,除非萬不得已,他不會在宮中留宿,而是會回到自家在萬年縣的莊園。
這次回京述職,述職隻是借口。
他將一本書交給了那一位。
這是那一位交代給他的任務,在蜀中足足花了十年時間,滅門無數,殺人萬千,終究還是完成了任務,找到了那一本羊皮書,如此,一直以來提在嗓子眼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他之所以在蜀地如此暴虐,殺人無數,不過是為了排遣心中壓力。
今日上午,那人難得打開了宮內小院的門,抽空見了他一面,也就是寒暄兩句的時間,對方接過他送上的書,很難得地向他點了點頭,笑了笑,說了一聲有勞。
聽見這聲有勞,他整個人的酥了。
就連怎麽出宮都不太記得,一直都暈乎乎,直到出了長安城門,雖然清醒不少,心中情緒依舊有著蕩漾。
回到長安,薛卓自然不敢像在蜀中那般橫行無忌。
哪怕是宰相和親王,出行都不可能帶著數十個甲士,
故而,他身邊隻留著五個騎士,現在,已經有兩個家夥死於非命。可惜,世人無知,不知他薛卓方才是自身最大的依仗。
像他們這一批宦官,都得到過老祖宗的教導,若是放出江湖,當是一方之豪,哪怕是唐門的當家親自出馬,他也是不懼。
無影燈也並非沒有克制之道。
劍光落下,如白虹貫日。
灰衣騎士躍在空中,一拳擊出,罡氣縱橫如長龍,氣流滾動,激蕩而起,橋面上,就像憑空多了一股龍卷風。
這時候,一枚箭矢破空而來,這一箭準頭似乎不妥,朝著唐唐左側而去,然後,接踵而至,尚有兩枚箭矢,頭頂上方一枚,腳下一枚。
“咻!咻!咻……”
破空聲接連響起,好一個連珠箭。
唐唐隻要被灰衣人稍稍逼退,無法前進,就會被箭網所籠罩,無論怎樣閃避,都會被其中一根箭矢射中。
不僅如此,還有甲士持戈驅馬疾馳而來。
他並未直行。
若是直行,也就變成了多余的戰力,畢竟,和唐唐正面交鋒的有灰衣人,薛卓又卓立於馬車車頂,再加他一個,不過是浪費戰力。
所以,他繞了一個圈,想驅馬趕到唐唐身後,從背後發起攻擊。
隻是,橋面一地狼藉,馬車碎片到處都是,他也就選擇了靠著欄杆那一側而來,不管前面是不是有人,隻管驅馬直直地撞了上來。
戰馬披著馬甲,連人帶馬足有千斤之重,一旦被迎面撞上,不亞於被一輛疾馳的小車撞上。
這家夥正向著杜睿衝過來。
馬速雖然快,卻還是有著緩衝的時間,隻要不慌不亂,完全有時間閃開。
現在的杜睿,死過一次,哪怕是泰山崩於前也色不變,自然不會慌亂,所以,他完全有時間閃開,那騎士的注意力全在那個刺客的身上,隻要讓開道路,也就無礙。
然而,杜睿卻不能躲開。
在他身邊,有著兩個被嚇傻了只知道哭泣的小孩。
他若是讓開,這戰馬也就直直地撞在了兩小孩身上,那種情況下,他們也就死定了!
聖母白蓮花?
杜睿苦笑了一聲。
在那一世,他雖然腹黑心狠,不顧一切地為了往上爬,然而,終究還是接受過多年的教育,還是有著一定的底線,身而為人的絕對底線。
他眯著眼睛,正面對著疾馳而來的戰馬,發絲被江風吹得向一側翩飛,在眼前來回飄蕩。
“莫愁!”
魏嶽大吼了一聲。
其實,不等他出聲,莫愁已經轉過身來。
轉身之際,長劍出鞘,化為一道閃電,向著前方斬去,正好斬在戰馬身前。
這時候,那個騎士依然無法勒馬停下。
他一不做二不休,雙腿乾脆用力夾了夾身下坐騎,把速度提高,手中的長戈宛若長龍,向前探出頭去,迎向了那一縷劍光。
另一邊,唐唐和灰衣人已經交上了手。
“破山!”
出拳之際,灰衣人低吼一聲。
仿佛一聲悶雷,橋面似乎也震動了一下。
破山拳。
這套拳法來自少室山少林寺,當初,少林寺站在盤踞在河南的鄭王朝,對抗大唐帝國,大唐滅鄭之後,大軍攻上了少室山,火燒少林寺,把藏經閣的所有典籍搜刮一空,放在了大明宮的天策堂。
在天策堂內,搜集了大部分的功法秘籍。
灰衣人是薛卓的心腹,這破山拳的功法和他契合,薛卓也就從天策堂內抄錄了一本,將這破山拳傳授給了他。
這時候,唐唐再次揚了揚左手。
“哼!”
馬車頂上,薛卓冷哼了一聲。
在之前,他揮動了紅色袍袖。
一枚銀光電射而出,破空而去,無聲無息,然後,在灰衣人跟前三尺左右突然停滯,繼而墜落,掉落在地,發出了一聲輕響。
不過是一枚繡花針。
被繡花針擊落的則是一枚比繡花針還要細小的冰錐,冰錐呈菱形,掉落在地之後,瞬間消散,卻不曾融化成水,而是化為了空氣,不知所蹤。
這冰錐就是無影燈的本相。
它並非真由寒冰所鑄。
它其實隻是一縷真氣,一縷冰寒的真氣。
蜀中唐門的絕學玄功冰魄寒光若是能修煉到一定地步,真氣外放,甚至能夠凝結成固體,形成唐門的獨家暗器,可以破罡氣,破護身玄功,無影無蹤。
所以,稱之為無影燈。
對大多數武者來說,這無影燈難以防護,對薛卓這樣的一流高手來說,卻不難抵禦。
拳風凜冽,向著唐唐迎面打來。
面前的空氣就像是遇到了天敵一般,紛紛向著四周逃逸,在鬥笠下的輕紗前形成了一片真空,這就是破山拳的厲害, 修煉到極致處,一拳可以破山。
輕紗下,唐唐面色不變。
蜀中唐門,暗器無雙。
唐唐卻是例外,她全身上下,沒有一枚暗器,無影燈不過是真氣所凝就,隻要念頭一轉,真氣激蕩,便可在手指尖凝就,其實,算不得暗器。
她真正依仗的隻有自身。
手中劍!
長劍在空中晃動,劍尖處,卻突然多出了三尺光芒。
“劍芒!”
馬車頂上,薛卓的聲音尖利,音調奇高。
隨後,他像一團紅雲漂浮而起。
一流劍客和二流劍客的區別就在於,是否能在劍尖上吞吐劍芒。
隻要真氣能夠外放,有著一柄不錯的長劍,便能夠外放劍氣,這是,這種劍氣並非實質,如果你周身罡氣密布,那劍氣想要破開罡氣防護,並非易事。
最後,往往形成真氣較量。
劍芒則不同。
就像真氣凝就的無影燈一樣,劍芒已經形成了實質,是長劍的延伸,這劍芒可以輕易地破除罡氣,仿佛摧枯拉朽,絲毫不費功夫。
灰衣人臉色大變。
破山拳若是修煉到高深處,拳罡也會凝成實質,並不畏懼這劍芒。
然而,他卻沒有修煉到這地步。
劍芒突進。
就像用寶刀切割豆腐一般,非常輕易地將破山拳的拳風切割開來,劍芒躍動著,仿佛躍上水面的銀魚,非常靈動地在陽光下跳躍,在灰衣人的眉心輕輕一點。
“爾敢!”
空中,薛卓怒吼一聲。
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紅雲降落之際,灰衣人卻從空中跌落,半空中,圓睜雙目,眼神僵直,已然沒有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