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平是先天。
今年四十五歲的他算得上是少壯派先天武者,四十出頭破境成為先天武者,怎麽也算是少壯派,當然,沒能在四十歲前破境也是一個遺憾,這表明他並非真正的天才。
凡是四十歲前破境,都算得上是天才人物。
像唐唐那樣在三十歲以前破境成為先天武者,幾乎可以說是怪物了,在蜀中唐門的歷史中,也是百年一出的天才人物,可以說是前無古人,至於是否後有來者,那又另當別論。
當然,凡事都沒有絕對。
破境得早的武者,突破另一個大境界成為宗師武者的可能的確要比後來者的機會要強上不少,如果你六十歲之後方才破境成為先天武者,那麽,幾乎就和宗師無望,在那種情況下,還想要更進一步,往往只有隕落的命,萬人中難得有一個存在。
然而,所謂天才人物,也有不少不曾突破到宗師境界。
命運奇詭多變,難以捉摸。
對於燕五的第一先天,孟平一萬個不服氣。
浩蕩江湖,誰敢稱第一?
正面硬撼,用拳頭打死了一個宗師武者?
那個宗師武者也有可能是心境出了問題,修為有所下降,燕五哪怕將對方打死,那又如何?
孟平出自江南名門桐廬派門下,出身的家族雖然算不上是一流門閥,不過是因為歷史原因,一個世家門閥能否成為一流多由掌管九品錄的潁川陳氏掌控,而陳氏的祖庭在北方,對北方的世家門閥多有推重,並不看重歷史並不悠久的江南豪族。
整個江南,也只有陸氏,孫氏方才是一流門閥。
孫氏雄踞金陵,孟家乃是孫氏門閥的附庸家族,其自身的勢力卻一點也不小,說是附庸,其實也漸漸脫離了孫氏的控制,只是在明面上仍然聽從孫氏的號令。孟家的祖宅雖然還在金陵,其勢力卻向著大江的上遊擴散,盤踞在了安慶等地,雄霸之氣漸顯。
再過五十年,新一輪的氏族志將再一次改寫,孟家很有可能成為一品氏族,和曾經的主家孫氏並肩。
孟平從小天資聰穎,得到了家族的重視和培養,弱冠之年後又被送入了桐廬派,結合了兩家之長,之後,遊歷江湖,成為了金陵王杜來的門客,在杜來的資助下,成功在四十一歲的年齡晉升先天武者,如此,也成為了王府的侍衛總管,五年為期。
他一路順風順水,幾乎就沒阻滯。
成就先天也比較順利,不像嶽衝那樣幾經失敗。
這樣心高氣傲的人物,自然不認可燕五的第一先天。
燕五出身來歷雖然清晰,一身武道功法卻來歷不明,說是野狐禪也不為過,也不知道是走了什麽狗屎運這才破境成為了先天,或許是在某個秘境得到了傳承,吞食了千年朱果之類的神品?這樣的家夥,不過是打死了一個也許墮境了的宗師,便吹噓第一先天。
孟平一萬個不服!
他身兼兩家之長,身上的明光鎧有著一個非常響亮的名字,神甲。
這副神甲那是幾個法師嘔心瀝血打造的符甲,以北海寒鐵為主要材料,兼備天上的隕金,添加了秘銀,有著天蠶絲,篆刻符文所用的材料也是來自北方荒原的六階妖獸嘯天狼的血液,不但能夠抵禦內家真氣,也能抵禦道法神通,可謂是萬法不侵。
故而名,神甲。
取的是天上神靈的甲胄。
逆著狂風迎著雨幕化為一道白光向著燕五衝去,半空中,孟平手中便多了一把橫刀,橫刀不長,也就三尺,同樣有北海寒鐵打造而成,刀柄和刀鋒上篆刻著密密麻麻的符陣,有著十來個道法篆刻其上,
只要運足真氣,便能將其激發,有鋒銳,有堅實,有狂瀾,有沙暴,有斬風……現在,一股腦向著燕五打了過去。
同一時間,柳子庭身形蹁躚如神仙,在半空中,在雨幕下低舞,嘴裡念念有詞,隨著舞動的道袍長袖,一張張黃色的符紙像蝴蝶一般在他周圍翩飛。
“急急如律令……”
隨著這一聲低喝,黃色符紙紛紛碎裂開來。
在化為烏有的同時,虛空中,生出了一道道五顏六色的閃電。
這些閃電緊隨在孟平的身後,向著燕五劈了過去,閃電的行動軌跡非常怪異,有黃色閃電劃出了一道弧線,有青色閃電不停地晃動著,一閃一滅,軌跡難尋,有紅色閃電就像箭矢一般沿著直線前進,不曾有著半點偏離……所有的閃電,最終的目標皆是燕五。
杜睿眯著眼睛,一步跨下了馬車車廂,便要向前行,想要近距離觀看這番爭鬥。
高手過招,若是能瞧清楚爭鬥軌跡,對自身的修為將有著提高,不怪杜睿想要向前。
身後人卻拉了杜睿一下,不讓他繼續向前。
嶽衝往後退了半步,堪堪一寸出鞘的寶劍也縮回了劍鞘之中。
這時候,聶遠來到了杜睿身側,輕聲說道。
“殿下,為免引起誤會,最好不要靠近……”
所有人,哪怕是魏嶽都沒有說什麽去救援同為皇族的杜來,身為皇家子弟,仇人往往便是同為皇族的親戚,有時候,哪怕是一母同胞,卻也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萬般法術,便如煙花下墜,向著燕五劈頭蓋臉的打去,緊跟在後的則是孟平的刀鋒,一道無形的先天刀罡無聲無息地跟隨在法術的後方,殺氣凜然,與之同行的乃是柳子庭的道法,用咒語燃燒符籙,化為一道道閃電,後發先至,向著燕五擊來。
前後左右,無所不至。
和先前一樣,燕五依舊扎著馬步。
在扎馬的時候,他還有閑暇將右手的衣袖挽了挽,哪怕身穿的是粗布短衣,並非寬袍大袖,衣袖的袖口很窄,並不影響行動,他依舊挽了挽衣袖。
臉上的表情無悲無喜,唯有一雙眼睛發亮,神采奕奕,亮如明月。
拳!
出拳!
憑空一聲悶雷!
光!
有光!
燦爛奪目的陽光!
拳勁凝實如山,將整個虛空炸裂,雨點亂飛,十丈開外,不見半點水跡,地面也好,樹木也好,農田裡的稻草人也好,原本都被雨水澆濕,濕得不能再濕!這一刻,所有的水跡全都消散,一瞬間被蒸發,不再有絲毫的濕意,並無半點的水分。
嘩啦……
狂風過境。
所有的法術,所有的光華皆消散,皆泯滅,所有的精氣神皆被這一拳的拳勁震散,化為虛無,瞬間消失不見,不知去向了何方。
那些呼嘯而來的五顏六色的閃電,就像是被獵狗追逐的野兔一般,失去了控制,漫無目的地到處亂竄,向著四面八方,就像小人兒一般,有著驚惶之態。
十多丈外,柳子庭的腦袋猛地向後一甩,頭上戴著的蓮花冠寸寸綻裂,長發不受拘束地垂下,隨風亂舞,他仰面朝天,噴出了一口血漬。
另一邊,孟平斬出了那一刀。
先天刀罡和拳勁相撞,卻無法將凝如山嶽的拳勁斬開,不停地往後退著,後退的同時也消耗著拳勁,刀罡消散,拳勁也消失在雨幕之中。
“呔!”
孟平大喝一聲,繼續向前激進。
他有著萬法不侵的神甲,既然對方拳勁消散,那就趁著對方難以回氣之際,貼身上前,斬下他的腦袋。
第一先天!
我呸!
燕五抬起頭,望了他一眼。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觸碰。
那一刻,孟平的心臟忽地停止了跳動。
他的腦袋有些發沉,視野裡,燕五的眼神就像是太陽,光芒奪目,不可直視,自家的識海,原本只有一柄三尺的銀刀,漂浮在黑暗之中,突然間,識海中卻多了一道金光,那是一團金色的火焰,拳頭狀的金色火焰, 不知從何而來,就那樣突然地出現,和三尺銀刀相碰撞。
哢嚓!
識海中,有聲音響起。
銀刀寸寸斷裂,化為烏有。
拳勁消散,拳意還在!
拳意擊中了神甲,神甲上的符光依舊閃耀著,不曾有絲毫的減弱,然而,這拳意卻直接作用於孟平的神念,滲入神念之中,進入識海,一拳將孟平的意識打碎。
宗師?
這是孟平最後的意識。
他從空中直直掉落在地,僵硬得就像是一塊枯木,生機盡失。
隨後,燕五深吸一口氣。
下一刻,他的身影突然消失,出現在了柳子庭身側,速度之快,視線根本就跟不上,完全就是瞬移,他輕輕揮了揮左手,就像撣去衣衫上的灰塵一般。
“咻……”
柳子庭便向著那高空飛去,穿過了層層雨幕,不知飛去了何方。
接下來,燕五的身影再一次消失。
“嘭!”
巨大的馬車車廂突然炸裂開來,露出了真容,車廂內有著樂師,有著歌女,有著舞姬,有穿著金色龍袍的貴人靠著軟榻而坐。
一切如常,唯一不同的就是那穿著金色龍袍的貴人沒有了腦袋。
其腦袋不翼而飛。
“杜來,無惡不作,殺人無算,近江左燕五替天行道,為義弟黃玉清報仇,望後來者以此為戒!”
虛空中,有聲音飄蕩。
隨後,有悶雷聲劃破天際。
杜睿抬頭望去,一股強大的氣息正迅速遠去。
大雨落下,落入已經毀壞的車廂。
這時候,車廂內的所有人方才恍然驚醒,發出悲哭聲,哀嚎聲,尖叫聲,討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