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刺殺他?”
許心言將一顆油炸花生丟進嘴裡,瞄了楊南一眼。
“不這樣做,還能怎麽辦?”
楊南苦笑了一聲。
屋頂上方的雲層散開,有陽光從頭上方屋頂的小洞落下,照射在他臉上,楊南皺著眉,往一側挪了挪,躲過了光線的直接照射。
“那家夥就是個變態……”
刀疤六用力揉著自己的光頭,在一旁搭話。
其實,刀疤六和楊南並不像在外面表露的那樣,他們並非勢不兩立,之所以是現在的這個局面,不過是被人威嚇,這個威嚇他們的人就是小侯爺范無忌。
范無忌是一個戲癡,喜歡各種各樣的戲劇,無論是本地的秦腔,還是關東的散曲,以及蜀中的川劇,只要是戲劇,他都非常喜歡。只不過,他喜歡的不是什麽唱腔,那只是次要因素,他喜歡的是故事,喜歡人們在故事中演繹人生,尤其喜歡武打戲。
他和楊南兩人認識,是他們的舊時鄰居。
在范通還沒有發跡之前,范家不過是萬年縣一處普通人家,家世什麽的和楊南兩人相比,差距極大,所以,那時候,范無忌是楊南兩人的跟班,一直跟在兩人屁股後面跑。小孩子自然是要過家家,一坊的小孩也就聚在一起玩耍,那時候,楊南和刀疤六分別當帶頭大哥,帶領著一幫手下殺來殺去。
今天,你是大將軍,我是土匪,明天,我就是大將軍,你是土匪。
范無忌例外。
他一直是土匪。
因為他的家境最差,父親范建只是萬年縣衙門的一個白差,所謂白差就是沒有編制的衙役,平時跟著正式衙役跑腿,做一些私下裡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白差和杜睿前世的政府臨時工沒有區別,平時分你一杯羹,出事的話,就該你去背鍋。
楊南他們這幫人的父輩基本都是吏員,從小就耳聞目染,深刻地懂得更紅頂白的道理,在他們看來,能夠接納范無忌來玩遊戲,也就是對范無忌最大的慈悲。
當大將軍,想太多。
楊南也好,刀疤六也好,都曾經欺負過范無忌,把范無忌打哭的次數不在少數,即便如此,范無忌還是死皮賴臉地跟著他們。
如不然,他就會被整個坊市的孩子排斥。
十歲那年,范家遷出了萬年縣,不知去向了何方。
范無忌消失之後,楊南和刀疤六還有一些不習慣,畢竟,缺少了一個跑腿的跟班,一個隨時隨地都可以下手的沙包。
范無忌再次出現在他們兩人面前,那架勢超出了兩人的想象。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
那一次,兩個家夥正躲在一間破廟內吃著狗肉,他們將菜園老張養的那條大黃狗偷偷給擄了過來,殺了之後,用早就準備好的調料煲了滿滿一鍋狗肉。
這時候,范無忌出現了。
戴著玉冠身著錦袍的他氣勢不凡,好吧,之所以氣勢不凡是因為有著好幾個甲士跟著他,刀疤六的父親是神策軍的低級軍官,手底下有著百來號人,刀疤六也就非常清楚地知道,這些甲士全都是神策軍高級軍官的親衛,要知道,哪怕是他的父親,都置辦不起眼前這些甲士的這一身裝備。
范無忌把兩人痛打了一頓,最慘的是,他把那整整的一鍋狗肉都掀翻了。
說到打架,范無忌其實不是他們的對手。
這時候,他們已經認識了許心言,暗地裡在跟著許心言進行武道修煉,楊南練的是刀,
許心言稱之為亂披風刀法,以速度快著稱。 與這亂披風刀法相匹配的大雪崩心法,看似平平無奇,一旦爆發,真氣便如雪崩一般。
刀疤六修煉的金剛八法。
這是一門禪宗心法,除此之外,他還在許心言那裡學來一套達摩劍法,金剛八法同樣和達摩劍法非常相配,兩者相輔相成,毫無違和。
只是,那時候他們也不過初試許心言,學的只是皮毛。
雖然,兩人聯手完全能夠揍范無忌一頓,然而,他們卻不敢動手。
那十幾個甲士站在兩側,包圍這兩人,使得他們不能逃開,然後,就持劍跨刀惡狠狠地盯著他們兩個,看樣子,只要他們一還手,他們就會介入。
那之後,范無忌就時不時出現,每次都帶著親衛,一句話不說,先就狠狠地揍了兩人一頓。
這時候,楊南兩人已經知道他是神策軍衛指揮使范通的侄子,也知道這家夥是報以前的仇恨,為了不給家裡人招禍,他們只能低頭忍受。
幾次之後,范無忌再次出現,卻沒有再痛揍他們。
兩個家夥以為范無忌已經厭倦了揍他們兩個,然而,這一次,范無忌並沒有自己動手,而是讓楊南和刀疤六兩個家夥互毆,甚至,專門為此準備了一條橫幅,讓兩個甲士拉著,橫幅上寫著幾個大字,武林爭霸。
一開始,兩個小家夥自然是扭扭捏捏,拳來腳往也都是意思意思。
范無忌不滿意,然後好幾個甲士衝了過去,一頓胖揍。
下一次,兩人也就隻好互毆,畢竟,對打總比被一群人圍攻要好,那些家夥手腳雖然有著分寸,但是,針對的卻是人體痛感最強烈的地方,傷不重,卻非常疼。
又過了段時間,范無忌對兩人的武林大會厭煩了,於是,就讓楊南和刀疤六分別找人,組成幫派,在街上衝殺拚鬥。
這時候,他就會帶著甲士坐在高樓之上,很是滿意的笑著欣賞。
他們也有求助許心言,不過,許心言也沒有辦法,只能讓他們忍耐,讓他們每次拚鬥都認真布置,就當是演練,學習如何籠絡人心,學習如何恩威並施,學習如何攻伐征戰,學習如何組織管理……打完架之後,兩人和許心言一起,躲在這鬼宅,研究相互的得失。
這其實是一種成長。
不管刀疤六去神策軍當兵,還是楊南成立長安第一大幫派,都會有著幫助。
現在,卻是不成了。
這一次,范無忌要求他們帶著自家小弟去到渭河邊,讓他們這些人全部帶著刀槍棍棒,不再像以往那般小打小鬧,彼此之間而是要見真章。
這一次,范無忌讓他們上演一出沙場征戰的好戲,而非是幫派鬥毆。
他明確無誤地告訴他們,這一次必須真刀真槍,必須要見血,死上幾個人非常正常,出了大事他會兜底,沒有大事情發生自己搞定。
如果不去做,後果自負。
除了這句話,范無忌並沒有再說什麽。
楊南和刀疤六都知道這句話的威力,刀疤六就不說了,他父親陸遷本來就是神策軍軍官,雖然,不在范通指揮的那一個衛,然而,他們這個衛指揮使也是宮中宦官,所以,范無忌要想整治他父親,易如反掌。至於楊南,父親雖然不在神策軍系統,而歸京兆府管,但是,誰都知道現在的京兆府尹丁子衝正是著名的閹黨。
怎麽辦?
反正他們兩個絞盡腦汁也想不到解決的辦法。
現在,擺在面前的是兩個選擇,要嘛帶上各自的兄弟真刀真槍乾一場,反正,那些家夥都以為他們真的是敵對的,死自己不如死兄弟;還有一個就是不搭理范無忌,兩人連夜出逃萬年縣,至於父母兄弟是不是被他們連累,只能聽天由命。
當然,還有一條路。
那就是狗急跳牆。
楊南和刀疤六每次對陣,自然不會使出渾身解數,他們都只是較量拳腳或者刀劍招數,並沒有動用真氣,范無忌其實對他們的實力並不是很清楚。所以,他們可以改頭換面,冒著被那些甲士當街誅殺的威脅,在范無忌經常出入的地方設伏,暗殺對方。
畢竟,范通肯定有仇人,有人乾掉他這個拿來傳宗接代的兒子,也很正常。
這條路九死一生。
如果事情暴露,哪怕他們殺了范無忌,兩人多半都逃不過滿門俱滅的下場。
明天就是所謂的決戰時刻。
怎麽做?
今天便要有決斷。
楊南和刀疤六一起望著許心言,眼神內,滿是渴望和期待。
他們相信他,這個大哥不僅傳授他們武功,還教給了他們生存的能力和本事,以前,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他都會遊刃有余的解決,他們相信,這一次也是如此。
“刺殺?”
許心言沉吟片刻,搖了搖頭。
他抬起頭,望向楊南,表情嚴肅地說道。
“刺殺這件事情,你們就不要想了,小侯爺出行,身邊都有好幾個甲士,這些神策軍的悍卒若是在江湖上,起碼也是三流好手,任何一個人,你們現在的功力都很難拾掇得下,並且,他們精通戰陣,擅長小隊配合,你們根本闖不進去,一旦失敗,全家都要被連累……”
“那就聽他的,賣了兄弟們?”
刀疤六拍著石桌,大聲說著。
許心言笑了笑。
“那自然不成,這些兄弟是你們的班底,要想以後乘風破浪,離不得他們……”
“那你說怎麽辦?”
“刀疤六,別急躁,許大哥應該是有著辦法!”
“嗯,我這裡的確有個辦法,但是,也要冒著風險,後面的事情很難推算……”
許心言輕聲說道。
“許大哥,你就說嘛,過得了這一關再說,以後,以後的事情只有老天爺才知道啊!”
刀疤六打斷了許心言的話。
“嗯,那好,你們聽我道來!”
許心言點了點頭,小聲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