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嘛!
這才應該是正確的應對方式!
自己假假也是皇子,哪怕是一個被放逐出宮廷的皇子,一個在眾人眼中癡癡傻傻被皇帝所厭棄的皇子,終究還是貴人,終究還是天之驕子,豈能容許下等官吏冒犯?
隻要諸方敢動手,莫愁就可以將其誅殺。
這是莫愁的職責,身為校書,保護杜睿就是她的工作。
所以,諸方先前的那些說辭其實無用。
哪怕莫愁殺了薛卓的侍衛,從某方面來說,幫了刺客的忙,那又如何?
只需一句,為了保護邯鄲君,不得不為。
後來,薛卓的的確確是挾持了杜睿,也就是說,莫愁所做的一切有著理由,誅殺那兩名侍衛沒有半點問題。
不管官宦集團的勢力有多強大,明面上,終究還是皇族的家奴,在歷史中,勢力強大的他們曾經一度操控朝政,還能行廢立之事,即便如此,哪怕歷史最有名的大宦官,也不可能公然地坐在金鑾殿的那張龍椅上,他依舊隻能站在台階的下方,手持拂塵微笑。
如此看來,從能力上來說,莫愁比魏嶽要強上不少。
面對莫愁的劍尖,諸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在他退步之際,他們的那些手下同樣往後退去,有的甚至一口氣退了七八步。
他們都聽懂了莫愁的說話。
這一次,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隻是不得不跟著諸方而來,他們相信諸方這個頭領有分寸,不過是走一個過場,如此,他們也能開開眼界,看看玄真觀這樣的皇家道觀,也能嗅嗅天潢貴胄的氣息。
不想,諸方幾句話之後,場面就變得劍拔弩張。
冒犯邯鄲君?
他們又沒有活膩。
諸方眯著眼睛,一時間騎虎難下。
當莫愁拔劍對著他的那一刻,他心裡其實有著一種衝動,那是他最擅長的解決辦法,拔出刀來就是乾,將這小妞製服,以殺官造反的罪名關入大牢,當然,他隻能想想而已,不敢把這意圖變為現實。
手雖然放在刀柄上,他卻並未拔刀出鞘。
不僅如此,他還松開了放在刀柄上的手。
如果,仍然把手放在刀柄上,那就是有著拔刀的意圖,也就坐實了莫愁的話,他試圖攻擊邯鄲君,有著謀逆的意圖。
隻是,就此退縮?
在一乾下屬面前,這臉也就丟得一乾二淨了!
要知道,當初鼓動這些家夥隨自己前來玄真觀,他威逼利誘什麽手段都用上了,一開始就氣勢洶洶,現在突然放下身子,選擇縮卵,如此,人心散了,隊伍也就不好帶了。何況,又怎樣向身後的那位大人交代,日後,也許這位置還能保住,卻不要想再上一層路了。
一時間,諸方有些躊躇。
只見他臉上各種顏色變幻交錯,就像雜貨店的各種醬料打倒了摻和在一起,甚是精彩,甚是好看。
“哈哈哈……”
諸方乾笑了兩聲,雙手下垂,貼在大腿外側放好,在他臉上,一個笑容非常勉強地展現出來,與其說是笑,卻像是哭,好像戲台上那些塗著白*粉的醜角。
“姑娘,言重了!”
諸方往後又退了兩步,距離杜睿更遠了一些。
“怎麽會呢?下官豈敢冒犯貴人?”
隨後,他俯下身,跪倒在杜睿跟前,用力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重重地撞擊泥地,發出沉悶的聲響,抬頭之後,額頭上滿是汙泥。
“殿下,
下官先前無禮了,還請殿下恕罪……” 事不可為,那就斷然放棄!
諸方能爬到這位置上,雖然是因為手上有著功夫,在查案上面也有著手段,然而,跟他為人處世也有關系,不然,也不會和身後的大人有交集。
他先前那般,不過是恫嚇魏嶽。
卻不想忽略了這個侍女,不愧是校書堂出身,殺伐果斷,既然她能夠在天津橋上毫不猶豫地殺了兩個軍中悍卒,現在,也能夠毫不猶豫地提劍殺了自己。自己一旦反抗,那就坐實了對方口中的罪名,那時候,哪怕身後的大人有著勢力,也不可能為自己出頭,只會撇得一乾二淨。
所以,諸方當機立斷,選擇了縮卵。
是的,沒有面子。
不過,面子值得了多少錢,有命重要嗎?
當然,諸方也沒有放棄,還是想嘗試一下。
於是,他斷然向杜睿大禮參拜。
如此,借機抬頭起身,觀察杜睿臉上的表情變化。
當然,他什麽也看不出來,杜睿依舊望著頭頂的藍天,眼神空洞,沒有絲毫情緒存在,就像是一個假人,是的,他看上去就不像是真實存在的人。
諸方的家裡是開紙扎鋪的,小時候,他最怕父親扎的紙人。
現在,他又有了那時候的感覺。
他很快就地下了頭,組織著語言,想要撤離。
就在這時候,桃花林外,又有了腳步聲。
那一刻,杜睿的呼吸瞬間停滯,眼內的瞳孔微微收縮,這時候,諸方如果正站在他身側,仔細地觀察著他,當能發現其中的不妥。
杜睿記得這腳步聲。
他屬於丹鳳殿大總管烽火連城。
那個將他扔向刺客給皇后當擋箭牌的家夥,使得自家母親不得不撲出來,為了救自己,性命交代在了那個宮女刺客的劍下。
仇深似海,不得不報!
這時候,兩個人的記憶已經融合,小杜睿的愛恨情仇也是他的愛恨情仇,無法擺脫,若是擺脫,他就會變成精神分裂者,還真的有可能變成癡傻。
當然,現在的他對烽火連城毫無辦法。
除了烽火連城之外,還有其他的腳步聲,其中,杜睿也識得幾個。
裡面有玄真觀外院管事六經道人的腳步聲,是的,烽火連城出現在這裡,自然會通知玄真觀,玄真觀也會一些比較重量的人物出面接待。
像慧真道人這樣的也就上不得台面了。
外院管事,類似於妓院的龜公,佛寺的知客,宮中的司禮監……
他來這裡做什麽?
斬草除根?
杜睿難免會這樣想。
當初,為了保命,他不得不暴起發難,一舉格殺薛卓。
這就是破綻!
那時候,天津橋上和橋下那麽多人,難免不會有人目睹這一幕?
所以,萬年縣的六扇門來拜訪了,那個領頭一心想要逼迫自己露出破綻,現在,烽火連城上門,莫非也是知曉了那個消息,不再把自己當成傻子,所以,前來斬草除根。
這個念頭在杜睿腦海中一閃,很快消失。
要有著打算,當是半夜摸上門來。
不一會,頭戴高冠一身五彩斑斕錦袍的烽火連城就出現在了草堂前,黑色的鹿皮長靴踩在泥地上,留下了一串深達三寸的腳印。
他皺著眉頭,瞧著眼前這一幕。
在他身後,有著幾個身穿明光鎧的甲士,陽光落在鎧甲之上,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六經道人有著三縷長髯,相貌清奇,隱隱有著出塵之意。
他搖了搖拂塵,上前一步,對著慧真說道。
“怎麽回事?”
慧真道人向前一步,神情怯懦,正準備說話。
烽火連城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示意他無需說什麽,他掃了諸方等人一眼,沉聲說道。
“無關人等,給我退下!”
他的聲音非常低沉,像是一道道悶雷,其中,不見絲毫尖利,和薛卓和魏嶽等不同,絕大多數宦官,哪怕在盡量壓低聲音,終究免不了有著一分尖利。
見著這氣勢,明顯就是宮中來人。
諸方等人不敢怠慢,連大氣都不敢出,聽得烽火連城的說話,說是讓他們退下,提在嗓子眼的心這才放了下去,不由吐出一口長氣,如蒙大敕,忙躬身行禮,潮水一般退卻,狼狽得就像在暴風雨中急著趕回窩的一群小雞,看著甚是狼狽。
那些退下之後,烽火連城望著仍然躺在躺椅上,依舊神遊天外的杜睿。
他抿了抿嘴,瞳孔微微收縮。
“邯鄲君,接鳳旨!”
所謂鳳旨,也就是郭皇后的旨意。
烽火連城並未從懷中掏出黃色的卷軸,也就是說,這是口諭。
即便是口諭,也是鳳旨。
這種情況下,接旨之人當有所反應,沒有品級的平民須得立刻大禮參拜,跪在地上,俯身聽著,官員們則需躬身肅立,保持一百八十度的鞠躬。
像杜睿這樣的皇子,卻應該像平民那樣跪著接旨。
這是因為皇后是他們的母親,有著忠孝兩層,磕頭也就是應有之義。
當然,杜睿沒有絲毫反應。
一般情況下,傳旨的宦官就會繼續念下去,畢竟,杜睿是傻子,不能像正常人那樣要求他。
但是,此時,烽火連城卻並未繼續念下去,而是停了下來,沒有說話,冷冷地盯著躺椅上的杜睿,刹那間,有無形的氣壓落下,籠罩著桃花林。
場面變得極其的肅穆。
烽火連城笑了笑,嘴皮扯動了兩下,他冷哼了一聲。
“怎麽?邯鄲君,這是不想接旨……”
在外人看來,這純粹就是刁難。
實際上,這也是一種試探。
當初,烽火連城情急之下,將杜睿扔向了刺客,給自己救駕製造緩衝的時間,後來,蜀夫人被刺殺所殺,這件事後,烽火連城的總管太監也就被捋了。
當然,這隻是名義上的。
他仍然感到不爽!
不爽就要發泄出來!
何況,他聽到了一個不靠譜的流言,今兒個,他倒要看看,那個流言的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