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唐的動作非常利落乾脆,幾乎就沒有多余。
灶台旁邊她挖了一個小溝,用碎石塊墊在溝底和兩邊,看上去似乎並不穩,有小孩曾經好奇地去挖那些碎石塊,使盡了力氣,卻無法將那些碎石塊從溝渠裡面拔出來。唐唐告訴魏嶽,說這是倒汙水的溝渠,會流向桃山不遠處的小溪之中。
不過,需要在上面再加一層青石板,把明渠變成暗溝,如此,便不會有汙濁之氣散發。
魏嶽點了點頭。
的確,好幾十人用餐,消耗的水量很大,形成的廢水自然也比較多,不可能隨意頃倒在院子內,自然需要下水道,下水道的氣味肯定不好聞,自然需要是暗渠。
唐唐並未放任柴禾自己燃燒。
她手中握著一把蒲扇,輕輕地搖晃著,並未見有多大的風,然而,灶內的火光卻非常的明亮,熊熊燃燒著,並沒有絲毫的減弱。
縱火決?
一旁,花衝心中暗驚。
聽說神廚門有著一門非常神奇的縱火決,真氣投入火焰之中,就好比西域產的那種黑油,燃燒的速度和溫度超過了普通的柴火,看唐唐的架勢,這的確是神廚門的縱火決。
這口大鐵鍋也非凡物,一般的鐵鍋根本就承受不了這麽強烈的火勢和高溫。
那口大鐵鍋卻沒有半點動靜,並不像其他那些鐵鍋一樣底部微微發紅,鍋底依舊一片黝黑,看上去髒兮兮的,很快,那一大鍋水也就沸騰起來。
不過是短短的幾個呼吸的時間。
換成普通廚師,普通的鐵鍋,普通的柴火,這麽大一鍋水,起碼也要耗費一刻鍾方才能燒開,絕不可能在幾個呼吸的時間便沸騰,這鍋內放的又不是什麽白醋。
這說明什麽?
說明在縱火決的加持之下,灶內火焰的溫度遠超凡火,哪怕是拿來煉鋼都足以,另一方面,也證明這大鐵鍋不是凡品,導熱奇快不說,竟然能耐住這般高溫。
接下來,怎麽辦?
花衝對此非常好奇!
要知道,現在這口裝滿沸水的鐵鍋肯定溫度奇高,普通人只要稍微挨著一點,就會被燙得皮開肉綻,要想把這鍋沸騰的廢水倒掉,哪怕是花衝,也不敢馬上動手。須得等火勢減弱,試探一二,將真氣運行到手上,形成一個隔熱層,這才敢出手試探。
他的目光落在唐唐那裡,聚精會神。
因此,並沒有瞧見杜睿一行已經出現在了自己身後,所有人都和他一樣,視線落在了唐唐那裡,這時候,這個位於草堂一隅的小院已然站滿了人。
所有人都靜悄悄地站著,欣賞著唐唐的表演。
杜睿的目光也落在了唐唐那裡,當然,他並非對唐唐做什麽感興趣,不過是一鍋沸水,對一個先天高手來說,這都不是事,他只是在想,唐唐為什麽這樣做?為什麽要鬧得這麽大,就像是廣而告之一般,按道理,她不是應該韜光隱晦才對嗎?
她這樣做的目的何在?
前世,杜睿就是一個心思沉重的人,做什麽事情之前,做一個決斷之前,都會仔細地考慮得失,猜想對手的各種反擊,一定會做到毫無遺漏才行。人啊,習慣這東西一旦形成就很難改變,哪怕已經換了人間,哪怕他有著了新的皮囊,哪怕他受到身體原本主人的各種影響,他終究還是沒有丟棄掉過去的一些習慣。
想太多!
但是,杜睿這人也有優點,一旦有所決斷就會立刻去做,絕不會瞻前顧後,
患得患失! 唐唐這樣做,自然是有著她的想法。
她並非一個愚蠢的人!
唐唐微笑著,伸出手去,好像是要去捏鐵鍋的把手。
“啊……”
有孩子失聲呼叫,只要不是傻瓜,或者迷糊鬼,也都知道這鐵鍋非常的燙,人肉一旦貼著,必定會沾上,不脫一層皮別想脫身。
這時候,唐唐轉過身,望向人群。
人群中,那個發出驚呼的小女孩臉紅紅地抬起手,捂著自己的嘴巴,在她視線中,唐唐微笑著的目光掃了過來,仿佛春風拂面一般溫暖,這時候,唐唐向她眨了眨眼。
就像是小鹿跳躍著奔向春天的山崗。
是的,就是那樣的感覺,生機盎然。
小女孩裂開嘴笑了起來。
唐唐的手並未放在大鐵鍋的把手,而是懸在了鐵鍋的上方,隨後,只見那些手指變換著,來回變換著,潔白的手指在空中仿佛舞蹈一般變換著,就像是一朵徐徐綻開的蓮花。
氣機牽引之下,下面的沸水仿佛噴泉一般從鍋內升騰而起。
“哇……”
孩子們高興了,那些水花在空中飛舞著,和唐唐的手勢保持著相同的形狀,便如一朵巨大的水蓮花在鐵鍋上方綻放開來,水汽蒸騰,如夢似幻。
這是戲法啊!
孩子們張大著嘴,望著空中綻放的水蓮花,表情大同小異,皆是興奮之情。
“牽水決……”
花衝聽見了聲音,這聲音來自身後,沉悶而沙啞,大概是因為很少的原因,顯得格外的枯澀,他聽過這聲音,正是隨行小隊的頭領聶遠,華山派出身,大周天即將圓滿的一流高手。
牽水決也是神廚門的一種功法。
縱火決可以讓火焰的溫度陡然升高,如此,對某些需要大火的菜肴有著非常漂亮的加成,這般猛火炒出來的和普通凡火炒出來的菜肴相比,菜肴味道的層次有著很大的不同,更加鮮美。至於牽水決,凡是使用過牽水決煲的湯,其味道層次分明,若是敏·感的人,甚至會感動得流淚。
神廚門!
花衝可以確定,這個看上去美麗而灑脫的廚娘正是神廚門傳人!
之所以露這一手,莫非是想要獲得邯鄲君的認可,畢竟,食色性也,食在色先,而對邯鄲君這樣的小孩來說,食絕對是第一位。
唐唐笑了笑,笑聲像銀鈴一般在院子內回蕩。
笑聲中,空中的水蓮花變幻了形狀,變成了一條長河,跨越空間,投向了一側,準確地落在唐唐先前挖掘的下水道之中,然後,歡快地流淌著。
起碼是打通大周天的一流武者!
面甲內,聶遠的表情有些凝重。
他雖然沒有牽水決,若是運用真氣,也能做到唐唐那樣的程度,甚至,更進一步,可以用真氣將滿鍋的沸水徹底蒸發,當然,那樣做,他需要消耗大量的真氣。
這時候,唐唐向著杜睿微笑著點點頭。
“殿下,今天我給大家做一鍋雜菌肉絲湯,再蒸上幾屜饅頭……”
她這只是通知,而非征求杜睿的意見,當然,杜睿也不會有什麽意見,他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那些孩子這才發現自家的主人也站在院子裡,一個個收住笑聲,表情嚴肅地朝著杜睿的方向低著頭,彎著腰,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杜睿轉過身,徑直離開。
魏嶽跟在他身後,聶遠離得稍遠一些,其他那些大內侍衛也各司職守,分散在四周,以杜睿為圓圈的中心點,以杜睿行走的速度為速度,移動著。
“少君,這女子來歷不明,是不是?”
魏嶽在杜睿身後小聲地說著。
這個廚娘是他出面讓福慶行的人請來的,對方表現得如此高調,一看就知道並非普通廚娘,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為每年區區幾十兩的銀錢就出賣自己,如果對方真的出自神廚門,必定能成為那些高門大閥的座上賓,因為神廚門的廚娘們並非普通人,她們本身就有著武功,並且精通各種食療之術。
當然,在某些時候,這種食療也會變成劇毒。
所以,神廚門的這些廚娘最好不要得罪,這也是她們成為座上賓的原因。
和那些豪門世家相比,選擇邯鄲君,實在不是什麽上策,現在,邯鄲君雖然好像重新得到了皇帝的寵愛,只是,這種寵愛不過是山丘上的城堡,一點也不妥當。
對方出現在草堂,肯定另有目的。
所以,魏嶽想把唐唐打發走,畢竟,這是經過他的手請進來的人,要是出了什麽問題,他自己也就不好說什麽了,倒不如一開始就撇清乾系。
“無妨……”
杜睿丟下了這句話,步頻沒有變化。
少主人既然這樣說,魏嶽也就不再勸說。
一行人回到了杜睿的小院,這時候,莫愁從一側的桃林快步走來,一向總是雲淡風輕的她這會兒臉上卻出現了一絲複雜的表情,眼神中有喜悅和擔憂等情緒來回浮現。
“少君,宮裡來人了……”
瞧見杜睿,莫愁輕聲說道,停頓片刻,她加了一句。
“陛下有著旨意,妾身這就去擺下香案……”
“來的是哪個公公?”
魏嶽急忙問了一句。
一般情況下,前去大臣家中宣旨的公公不同,這旨意是好還是壞,也就能稍見端倪,所以,魏嶽這才急切地詢問莫愁,他畢竟在宮中待得時間挺長,曉得這個貓膩。
“就是上次來的那個劉公公……”
聽了莫愁這樣一說,魏嶽呼出一口長氣,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蠟黃的臉上露出了笑意。
“那敢情好,不是什麽壞事……”
有句話說得好,伴君如伴虎,特別是這個君若是喜怒無常的話,哪怕是朝堂的一品大員,上朝之前都有可能寫下遺書,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那,你趕緊給少君換衣衫,香案我來準備……”
魏嶽吩咐了莫愁一聲,便急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