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丁三石面露喜色,迎了上去。
香蕉有些懵懂,他並未受過侍候人的訓練,也就下意識地跟了上去,來到杜睿身邊,瞧見杜睿臉色蒼白,看上去並不太好,他不知所措。
“香蕉,還不快點扶著殿下……”
丁三石瞪了香蕉一眼,他自己搶先一步,來到杜睿身側,想要攙扶杜睿。
昨天晚上,內務府的公文已經下來了,允許香蕉脫離劍宮,由他去玄真觀侍候邯鄲君,當天晚上,就有幾個內侍來到香蕉的住所,把他叫了出來。不過,他還處在懵逼狀態,一臉傻乎乎,雖然,那些人的話都聽在了耳朵裡,卻完全不明白言外之意。
哪怕是現在,他也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像丁三石這樣的內侍,有著挑選自家忠誠對象的資格,像香蕉這樣的底層內侍,毫無選擇的余地,哪怕以後跟隨著邯鄲君粉身碎骨,也比現在要強啊……
未來的事情誰知道,把握現在吧。
是的,香蕉並非什麽聰明人,也不懂得什麽大道理,不過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小孩,目光還長遠不到思考到未來的程度,他只知道,一個和自己交情很好的小夥伴就因為一點點小失誤被心情不好的大宦官瞧見,被人在後院的柴房內用鞭子活活抽死。
他不想落得那樣的下場。
所以,雖然是懵懂狀態,被丁三石一吼,他下意識地向前,想要攙扶杜睿。
這時候,杜睿卻擺了擺手,示意不用攙扶。
丁三石的眼角余光一直落在杜睿那裡,瞧見杜睿的手勢,立刻便收住了腳,探出的手也很自然地收回,垂在了雙·腿的大·腿外側。香蕉沒有這麽機靈,哪怕是瞧見了杜睿的手勢,可能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他繼續向前,伸出手去,險些撞在了杜睿身上。
杜睿伸出左手,輕輕在香蕉的手腕上一搭,然後,一撥。
香蕉也就像陀螺一樣旋轉著了一圈,由正對杜睿變成了側面向著他,腳下雖然旋轉著,卻絲毫不亂,重心不曾有著失衡,依舊牢牢地站著,他一臉茫然,完全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雲手?
丁三石的瞳孔微微收縮,眼睛下意識地眯了一下。
這是武當的雲手,講究的是四兩撥千斤。
當然,這是誇張,無非是借力打力,力量若是稍弱,倒是可以借助對方重心和力量之間的不平衡借上對方的力,不過,要想撥開千斤之力,你自身起碼也要有四五百斤的力量。
四兩?笑話罷了!
香蕉自然是沒有什麽力量,杜睿這雲手也就使得乾淨利落。
丁三石之所以莫名驚詫,倒不是因為這雲手使得似模似樣,而是他知道杜睿翻閱的第一本武道秘典,正是出自武當的太極雲手。
對於這門功法,丁三石修煉過。
主要是一些氣勁的運用,通過氣機接觸,掌握好對方真氣的虛實,有的放矢,避開實實在在的勁氣,轉而攻擊對方的虛弱之處,所謂四兩撥千斤無非如此,避實就虛而已!
只是,雖然是一些氣機運用的小技巧。
卻也是有著訣竅。
若是不知道這訣竅,施展出來不過是東施效顰,貽笑大方罷了!
這訣竅並未寫在秘典之上,須得師父口傳,當然,像丁三石這樣大周天圓滿的武道好手,哪怕是不知道武當的秘傳一句話,也能根據自己的理解來運用,和武當派的雲手相比,在效率上或許會有點差,
但是,也足夠能用了,無須正宗的武當真氣。 丁三石驚訝的是,如果杜睿以前並未接觸過太極雲手,隻憑借剛剛翻過一遍,這就能將雲手施展出來,雖然,對象是一個沒有武功弟子的小內侍,他也並未在上面運用真氣,但是,這個拳架是對的,關於力道和速度之間的平衡也掌握得好。
難道,他這是學會了?
對此,丁三石並不相信,或者,是他心裡不願意相信。
當然,他心中有著疑惑。
面前的邯鄲君杜睿,究竟是瘋癲?還是天才?
杜睿昂首向藏書閣的大門走去,並未搭理一旁那兩個內侍的行禮,他的眼神有些飄忽,像是望著某個不知名的世界。這會兒,識海內,魚龍變的那些經文閃耀著金光,一閃一滅,非常的有層次,就像是這夏夜空中懸掛著的璀璨的星河。
丹田氣海,一條條的金色鯉魚躍出水面,落入堤壩之外,遊入了經脈之內。
玉枕穴,隱隱有著一個小洞,螺旋狀旋轉的真氣像電槍一樣在那裡鑽著,無休無止。
丁三石笑著和那兩個內侍打著招呼,目光中有著歉意,那兩個內侍也知道邯鄲君,曉得這並非正常人,也就沒有計較,何況,就算邯鄲君是一個正常人,就算對他們無禮,他們也只能生受著,畢竟,他們身為內侍,本就是皇族的家奴。
主人對奴仆有禮,不過是主人有修養。
主人對奴仆無禮,那也是很自然的事。
杜睿走出了大門,丁三石笑著和兩個內侍告辭之後,緊跟著也走了出來,香蕉雙手攏在袖子裡,邁著小短腿緊跟著追了上來。
走出藏書閣大門,下了台階,廣場對面,迎面走過來一群人。
沒有樹木,陽光無遮無掩地落在廣場上,距離午時還有一點時間,陽光卻已經變得毒辣起來,將地面照得明晃晃的,就像憑空彌漫著一層白煙一般。
杜睿站在了原地,望著對面的那群人。
“十三弟,九哥我今天要和你好好親近親近……”
對面的人群中,有人在高聲吼著,聲音落下,傳來了一陣得意的笑聲。
九皇子范陽君杜琥從人群中衝了出來,大踏步向著杜睿奔來。
他今天的服飾和那天不同,頭上依舊戴著金冠,卻換了一頂,金冠上頭掛著一顆明珠,鴿蛋大小的東海明珠,被一根立著的金線掛著,隨著他的跑動,在頭頂一上一下地沉浮。他身上穿著的依舊是由蜀錦製作的緊身武士服,白色的底面上繡著一條黑色的巨蟒,瞧著甚是凶惡。
見到杜琥奔來,丁三石下意識地向前邁出半步。
卻聽得杜琥高吼著。
“賤奴,滾開,這是我們兄弟間切磋……”
丁三石略微猶豫,不過,抬出的那隻腳還是落了下來,隨後,他的身子僵直在原地,遠遠地,一股氣機從人群那裡探了出來,和他的真氣觸碰,相互糾纏。他眯著眼睛,望著那邊,他認識氣機的主人,那是跟隨范陽君杜琥的宦官,和他不同,對方並非出自講書堂。
這宦官乃是跟隨燕妃進攻的范陽人,燕妃死後,也就跟隨在了范陽君杜琥身側。
丁三石並未和對方打過交道,來到劍宮之後,他對在劍宮中修行的皇子多少也有些了解,像那個老宦官,自然也從典獄司那裡弄來了一些情報。
這是很厲害的老家夥。
“三石啊,主子們打鬧,我們這些小的就不要摻和了……”
老宦官的聲音透著幾分陰柔。
一般情況下,哪怕是沒有了是非根的內侍,在說話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壓低聲音,只有那些變態才會故意把聲音變得陰柔,這老宦官就是一個變態,丁三石從典獄司那裡得到過一些情報,這老宦官喜歡買一些小孩到自己府邸,去勢之後折磨虐待,基本上,一個小孩沒有能熬過三個月的。
他做得非常隱秘,沒有真憑實據,典獄司自然不好動他。
何況,類似這樣殘酷的事情,很多世家門閥都存在,對典獄司來說,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他們在意的是那些家夥有沒有反意,有沒有對宦官集團不滿的勢力。
丁三石若是拚命,也能夠擺脫對方的氣機糾纏。
不過,他沒有這樣做。
見丁三石被自家的伴當太監胡不疑牽製住了,杜琥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來。
他清晰地記得那一天,哪怕那時候他只有四歲的樣子。
那一天,邯鄲君杜睿降生,同時,他的母親燕妃在寢宮內孤零零地死去,當時,身邊只有他和老太監胡不疑,那時候,宮中一片紅燈,慶祝杜睿的出世。
大唐麒麟兒?
我呸!
從那時候起, 杜琥無時無刻不再詛咒杜睿。
或許是他詛咒靈驗了,那個大唐麒麟兒變成了癡傻,那時候,他每天都在笑著,晚上做夢也都在笑,對他來說,母親其實就是一切。所以,哪怕知道杜睿的降生和母親的死亡並沒有什麽關系,母親之所以孤零零地死去,無非因為她姓盧,曾經的反賊集團的幕後黑手。
他仍然會遷怒杜睿。
這就是那天瞧見杜睿,他將手中的石錘猛地扔了出去的原因。
那一刻,他被憤怒的情緒所控制住了,無法擺脫,一個原本癡呆的家夥突然有著鹹魚翻身的機會,再次獲得了自己那個便宜老子的認可,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是的,他不能接受!
其實,魯莽荒唐只是他的表演。
外家是范陽盧,皇位注定和他無緣,有著杜家的血統,范陽盧氏又對他不聞不問,杜琥心中積鬱著太多的苦痛和憤怒,所以,他這才做出了許多魯莽荒唐的事情,一方面是在眾人面前表演,示意自己並沒有奪取皇位的意思,另一方面則是發泄心中的痛楚。
其實,他知道什麽事情能做,什麽不能做!
打殺杜睿,其實就是不能做的事情!
然而,那一天他還是那樣做了,幸好被丁三石製止,要不然,他日後決計會被軟禁,然後,不明不白地死去,但是,他不會感謝丁三石。
今天,他繼續向杜睿出手。
這一次,卻是有著理智的!
他並不會殺了對方,但是,痛揍一頓卻是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