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沒有想象的惡臭肮髒,只是淡淡清潔劑的味道。問題是,哨兵、晨有些不自然的尷尬,毒液滿不在乎,而這赫然是個女廁。
昏暗潮濕,老舊的燈泡閃爍著搖搖欲墜,安傑爾走到洗手盆前,對著一人多高表面汙漬顯著的鏡子用手指比劃六芒星,牆壁突然翻轉,一條黑暗不見底的階梯呈現在眼前。
安傑爾轉過身面朝眾人,這位和藹可親教授的平靜與坦然讓背後的巫師們吃驚,他們甚至懷疑是自己誤解了安傑爾,下面的實驗室根本就沒有陰謀,接下來巫師說的話似乎更佐證了這一點:
原來地下實驗室在“劍與玫瑰”承建之初就在計劃之內。按照當時計劃一直就是作為危險性較高以及特殊實驗開展的地方,後來考慮到巫師學生們隨著通用系的普及壯大,對魔法實驗的興趣日益縮減,因此這類實驗就因為教學作用不顯著被取消,地下實驗室則成為……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伴隨著的是安傑爾拿出一份保密契約羊皮紙。
“簽署了這個,我才能繼續講下去並讓你們下去到實驗室裡,不然,我想我們只能不歡而散……”安傑爾相當平靜,他的話語中隱藏著與著通道同一般的神秘,“不要覺得你們可以向學校甚至向外界舉報這裡的存在,因為它本身就是被允許的。”
哨兵接過羊皮紙,迅速掃視過後,確實只是普通保密魔法契約,而沒有額外附加。他仍是困惑地說道:
“那要是我們現在離開,以後自己再來,又或是下面有足以讓我們致命的東西怎麽辦?誰來保證我們的安全?”
話說到這份上,雙方都已撕開偽裝,安傑爾不置可否:
“你們這些外來巫師覺得自己知道什麽,不是嗎?又或者你們想了解更多,比如一個古老而禁忌的詞匯,它蘊含的知識與效用可是超出凡人想象……”
眾人臉色一變,對方原來是早早地看穿他們,那一刻毒液甚至想過直接暴起動手。然而哨兵用行動組織了他,隻老老實實地魔力比劃出真名把契約簽下,並把紙遞給自己的夥伴。
或許他們一擁而上能勉強在這裡打過安傑爾巫師,但絕對沒機會再得知真相。
要知道安傑爾剛才可是說“被允許的”,事實就擺在眼前,真的如他設想的那樣,“劍與玫瑰”一直知情。
陰謀正順著旋渦逐漸地浮出水面,置身其中,能嗅出血腥味的殺機。
契約很快簽完,安傑爾既不像是詭計得逞,又不像是順心順意地松口氣,倒是帶著那種神聖使命感的驕傲,仿佛要將什麽偉大的神跡展示眾人面前。
巫師們順著黑暗的階梯向下,而領頭的教授隻接著前面的話補充最後一句:
實驗室如今歸他管理。
魔杖熒光亮起,螺旋向下的樓梯略顯狹窄,手能撫摸到兩側牆壁,微微濕潤的空氣透著暖意,地下的溫度比之室外還要高上一些。
行走大概五分鍾左右,他們到達底部。
大約四五個籃球場大小的地盤內,不間隙的燈光照亮,滿是煉金特製的玻璃隔間,能清楚看到裡面景象。實驗台,試管儀器,平攤遮布的屍體,出乎意料的是,還有白大衣戴口罩的各色人員在此忙碌著,他們指尖偶爾閃爍的魔法光焰彰顯出巫師身份。但眼前還是看著像是某處科研所,而非什麽巫師的秘密實驗地。
哨兵等巫師們驚訝得合不攏嘴,他們全然忘記此行最初的目的。安傑爾巫師也是同樣,
不急於叫這些被雇傭者幫忙,反而是如同導遊帶著客人參觀邁開自信的步伐,神色間一絲狂熱就著話語: “各位,歡迎來到‘尼伯龍根’實驗室!”
北歐神話中的死人之國!
聽到這個名詞,哨兵再睜大眼睛仔細看向那些玻璃隔間內的景象,有研究人員在對著花盆植被擺弄,嚴肅如植物學家,也有的是觀察檢測著籠子裡野生動物的情況,小心如動物園飼養員,更有的是擺弄著屍體,一副法醫的謹慎態度。
他想起馨雪那晚說的故事,那個魔法,那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
情侶心有靈犀地對視一眼,都讀出震驚與恐懼的味道。
正如所料,安傑爾巫師已走到第一個實驗間前,開口就是朝著冰鳳闡述道:
“女士,這裡就是那晚特斯拉街表演的那個魔法……各位,樹苗要成長為一顆茁壯高大的樹木,需要歷經春夏秋冬四季變化,其養料成分與其說是來自於太陽,不如說是宇宙根本的能量,也正是巫師魔力的源頭。”
這不是什麽新奇的理論,萬物的能量歸根到底來源宇宙,來源於世界本身。在場全是三階以上的巫師當然都有聽聞,不過更深度的學術討論或許只能在魔法學院才能聽見,他們都是些不過度在乎理論的實際主義者。
安傑爾畫風一轉,打個響指,玻璃內的工作人員便將帶著黑手套的手,放在那顆頗為青翠的小樹之上,隻瞬間樹葉便變幻為枯焦褐色甚至殘破衰落。
“要剝奪這樣的能量或者生命當然不難,但問題是如何賦予呢?”
這個問題猶如噩夢將李馨雪嚇得握緊住寧夜明的右手,然而正當她以為安傑爾會施展那個詭異至極卻能化腐朽為神奇的魔法時,巫師卻自顧自地往前走,仿佛是把問題拋給後頭人思考。
地面是高強度防腐蝕的特殊瓷磚,哨兵、毒液包括晨、曦兄妹都是第一次看到這麽詭異的近況,他們甚至不能確定那工作人員施展的第一個魔法——
這好像不屬於當下任何體系!
通用巫可以用手輕松捏斷樹苗,神秘巫可以算準在樹苗成長關鍵期摘下最關鍵最大片的葉子,導致整個植物系統的崩壞,元素巫單是點點火焰就能將它吞噬,煉金巫或許可以在肥料澆水上做點手腳……
但從來沒有那種魔法可以這樣直接作用剝奪的!
這有點像……毒液和哨兵不約而同地對望一眼,他們都是經歷過那晚曼施坦因教堂的人,這不就是那夜埃利法斯巫師施展的魔法嗎?
安傑爾巫師已來到第二個實驗間前,他所講述的無形地幫助巫師們展開聯想:
“長……那個世界,這裡我們還是不說它的真名,眾所周知,最強大的體系魔法便是奧術,一種純粹利用魔力進行生殺奪取的魔法,但即便是奧術,也僅限於治療而非我們所謂的‘賦予’——什麽是賦予?”
他的聲音愈發高昂,簡直就像是在進行一場即興演講:
“父母親給孩子食物是一種賦予,日光給生物溫暖以此能熬過寒冬是一種賦予,世界給少數者魔力成就巫師之名也是種賦予,但我們對於‘賦予’的真正追求是什麽?”
工作人員又演示起來,問題是這也太過奇怪詭異,因為安傑爾只是打個響指,甚至不需要開口,那些戴口罩的家夥就能明白他的心意指示。
然而巫師們還來不及深思,眼前的一幕再度如突發車禍般駭人聽聞:
工作人員手提著的籠子裡是頭肚皮朝上,明顯死透的小白鼠。那人拿起地下像是垃圾桶似的玩意,把裡頭盛滿的如黑土般的散灰灑在白鼠身上,隔著玻璃,巫師們似乎都能嗅到那股腐臭奇怪的味道,可那人將手放在籠子上,嘴裡喃喃念到咒語。
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
鼠竟然是翻身活了過來!唯一的問題是,渾身灰黑的它已不能被稱作是白鼠,一雙小眼睛泛著顆粒般的幽光。
向來堅強的馨雪忍不住要尖叫出聲,而寧夜明則是被她瞬間魔化用上力道的手捏痛,他不知曉女友時差會在夜裡被這個化腐朽為神奇的噩夢驚醒,尤其是阿拉斯加回來到德魯斯之後。
但現在不是詢問冰鳳什麽情況的時候,哨兵就差沒吐槽國罵髒話:
這TM,不就是死靈魔法嗎?!
安吉爾話語中透著的驕傲與自得幾乎要彌漫充滿整個地下實驗室,往常的和藹可親已消失不見,眼前的不過是個對死靈魔法狂熱癡迷的家夥。
“瞧!經歷死亡,走向復活,多麽美妙,多麽強大……而我們身為超凡的巫師存在,卻還是受到種種限制,甚至連弱小的麻瓜都不能輕易地掌控,這是為什麽——”
“還不是因為壽命的限制!”
“憑什麽我們要比那些弱小生物還要活的短暫?憑什麽我們死後只能輪回為普通凡人?憑什麽我們這一世付出的努力都要隨著肉身消亡而煙消雲散??”
安傑爾近乎野獸般的低吼質問,連額頭的青筋都暴虐而出清晰可見。晨、曦兄妹兩已經悄悄躲在毒液的身後,他們已分頭握緊手槍和魔杖,哨兵這個時候比其他人都要冷靜,反問道:
“問題是,我們都清楚,這種魔法是禁忌。”
他就差沒直接說出“死靈”那個詞,這似乎成了最後的遮羞布。安傑爾的意思是他們純粹是出於巫師大局在研究這種魔法,目的正確,但問題是手段呢?
果不其然,安傑爾聽到哨兵的話,眼神一下子變得如萬年寒冰般冷下來:
“你,是想,說那個詞……說呀!哼,縱觀歷史,可不僅僅是巫師,那些凡人麻瓜也從未放棄過對長生壽命的追求,華夏秦始皇派方士出海尋找仙山,古埃及法老建造金字塔想憑借木乃伊重生歸來,中世紀歐洲伯爵相信沐浴飲用少男少女的血就能長生不老……”
哨兵不耐煩地打斷他:
“所以才被列為死禁忌啊,死……我們都知道這是什麽!”
他險些就要徹底撕破嘴臉,但安傑爾冷如刀鋒的眼神明顯已不想放過他:
“得了吧,我們都清楚你們來這裡就是想搞清楚真相的。這就是真相!人類從古至今就沒有放棄對長生的追求,就像巫師不曾放棄過死靈魔法!並且未來也不可能!”
巫師們臉色蒼白如白紙,這個禁忌的詞匯一出,他們就隱約感覺不可能安然離開這地下實驗室了,然而哨兵微微皺眉道:
“你弄錯了,關於死靈魔法我們已經了解甚至親身接觸過,我們來,是想知道關於埃利法斯巫師……”
“你們竟然詢問那個叛徒!你們知道他的下落是不是?!”
安傑爾巫師無比失態地近乎怒吼道,那一刻他的臉上湧現種種憤怒、喜悅、貪婪甚至瘋狂的複雜表情,看上去就像要撲倒哨兵似的。
“啊?叛徒……”
巫師們忽然意識到他們似乎搞錯什麽。
在·那一刻,本職教授的理性與鎮定似乎如強效劑般重新回到安傑爾身上, 他竭力控制自己的語氣,然而那絲冰冷的殺機已蔓延開來。
“告訴你們也無妨……但,先告訴我你們的經歷。”
一個高大強壯的大漢挺身而出,厚實的背影就像一枚盾牌保護身後的同伴,那是毒液。盡管他性子裡原本的諸多戾氣已是隨著尼克的死亡莫名消失,但他依舊是這個團隊最可靠的那個——
“憑什麽我們先說?你們這些人成天躲在地下搞這些違法見不得人的東西,還好意思不坦白招來,我就這樣跟你說,你口中所謂的叛徒已經死了,就死在阿拉斯加!”
出乎意料,安傑爾的反應並非惱怒,而是充滿懷疑地喃喃自語:
“阿拉斯加,果然是那裡,但不可能啊,那家夥會沒留後手,不可能,他不可能死了!”
老實說,到這份上,冰鳳覺得她雖然極其害怕憎惡那本質是死靈的魔法,但是對安傑爾巫師尚有一絲最後的信任,她主動跟這位曾經的雇主開口:
“那就是我們想搞清的。我們之前的團長在阿拉斯加被那死靈巫殺害,可前一段時間,他的魔網帳號重新上線,還改ID為巫妖……”
李馨雪最後一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還沒說出口,安傑爾巫師聽後反應就是哈哈的狂笑不止,他捧腹的樣子像是滑稽小醜,甚至要笑出眼淚來,完全沒了教授的尊容與威嚴。
最後是句嘲笑話:
“你們真是一群蠢貨!肯定是埋葬入土了吧?哈哈哈,竟然敢不把死人屍體火化處理掉!白癡們,告訴你們,那巫妖就是埃利法斯巫師!他重生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