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長一直清楚“尼伯龍根”的存在，這個跟北歐神話“死人之國”的實驗室一開始就坐落他的屁股底下，而任哪個智慧生靈都不會好受，有這麽個冰冷潮濕死氣滿滿的玩意在身旁。

　　但他並沒辦法。

　　煉金造物的靈魂終究是被物理區域限制，就像館長能出現在城堡的任何位置，甚至到達相鄰的地下這裡，卻沒法真正地前往城堡之外的地方。

　　更大的束縛則來源於規則，館長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守序。

　　安傑爾率先漠然開口:

　　“館長先生，怎麽有空來我這地下?”

　　“你破壞了規矩。”館長一上來就直指核心。

　　死靈巫輕哼一聲，“尼伯龍根”可是被學校諸多上層認可的，地下實驗室還是專門安排的，館長再怎麽不滿卻也無法干涉。

　　“規矩?請問，我壞了哪條規矩?你可別說是因為攻擊幾個外來巫師……而哪怕是要這位副教授哨兵先生的命，想來你個城堡煉金造物之魂也無權插手吧，畢竟學校的規章制度裡沒寫——不能攻擊教授噢~”他把尾音拖得長長的，讓人既憤怒又憎惡，冷零再次握緊“焰一”。

　　只要明文規章裡沒有，館長確實拿安傑爾教授無可奈何。

　　但，教父模樣的老者指著躺地巫師的晨、曦兄妹說:

　　“巫師安傑爾，你擅自攻擊甚至試圖擊殺本校的兩名學生，我，‘劍與玫瑰’城堡之魂，煉金造物有智生靈，在此按本校法律有權當初將你擊斃。”

　　“什麽?！”安傑爾大驚失色，躺地的晨、曦在他看來明明是三階的槍手與元素巫，怎麽又成了本校的新生?這，不可能！什麽時候魔法學校能直接錄取到三階巫師了?一般到這水準的巫師不都是有足夠能力自主謀生了嗎，怎麽還會來學校這種象牙塔保護著的地方……

　　“你在撒謊！館長，別想嚇唬我，我可是知道，身為有智生靈你可是能撒謊的，所以你肯定是在騙我，哼哼，那今天我要殺光他們你可管不了。”安傑爾巫師立馬推理反駁道。

　　然而回應他的是，數十粒碎石子憑空飛起，如漫天花雨子彈般直擊而來，每一枚都蘊含著魔力賦予的巨大動能，輕易能將肉身軀體摧毀得四分五裂。

　　還好死靈巫反應足夠快，包括剩下的三騎士在內，瞬發出火球、風刃以及灰色魔咒，與那飛來的石子迎面撞上，劈裡啪啦，一陣爆裂聲轟響。有少數余勢尚在的石塊衝出爆炸封鎖，卻意想不到地被同樣屬於土元素魔法的岩壁徒然升起擋住。

　　只是光這館長僅僅揮手就發的一道魔法，就讓三騎士的魔力已消耗得馬上見底。

　　安傑爾臉色難看，他怎麽都想不到館長居然有權限主動出手，難道——

　　那兩個巫師真的是本校學生?！

　　糟了……

　　館長一步踏出，這回才是真的動手。只見他手指朝下，彈琴般連連彈指，古老悠遠的咒語聲響起，緊跟著的是地面發出蛋殼破碎般的裂鳴聲，兩隻兩米多高的石頭巨人居然是徒然鑽出，黝黑連體的高大身材，赫然是模仿山嶺巨人造型的元素體，只是明顯空洞的雙目顯示出它們並不具備。

　　但已經足夠了。

　　那些殘余不多的亡靈之軍重新如蟻群集結般，衝鋒包圍而上，卻被這兩隻土元素輕松地一拳揮倒一片，在旁的冷零心安地估算著這兩頭召喚生物的實力，光是幾下子顯露的力量就起碼是四十點以上的四階水平。

　　不愧是城堡之魂，

他本身作為“劍與玫瑰”的核心靈智，實力估計已達到六階水準！不然也不可能輕松召喚出兩頭四階土元素。　　安傑爾臉色大變，這是他今晚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有生命危險。

　　就如同他能輕松碾壓哨兵那夥巫師一般，館長同樣是能把他輕松擊斃，一級位階間的實力差距是如此巨大，足以讓人絕望！

　　“你不能殺我！”安傑爾發出厲聲尖叫，他教授的尊嚴與氣度早早就丟失無蹤，“學校的上層領導仍舊需要我，你要是敢動我，你就等著被抹殺靈智吧！”

　　進入“尼伯龍根”後，館長就一直保持著冷酷漠然的表情，直到這會才露出擬人化的譏笑:

　　“現在規則允許我殺你，我為什麽不呢?你不會覺得，你和你的實驗室比學校最核心的教學區城堡重要吧?”

　　沒錯，身為自主靈智的館長，某些方面，跟人幾乎無異，就比如情感與私心。守序善良陣營的他可是從一開始就看“尼伯龍根”的存在極其不爽，畢竟就猶如惡心的老鼠呆在城堡屁股底下，但是規則限制他沒法除掉這顆眼中釘，可現在就不同了——

　　死靈巫既然敢主動攻擊本校學生，那麽按照學校規定，他有權當場格殺！

　　館長抬起右手，單單伸出中指，像是作鄙視的嘲諷動作，卻又像是……施展魔法。

　　生命危亡的大恐怖籠罩住這位“劍與玫瑰”教授的心頭，緊接著他對著上空大喊:

　　“安德、凱特……你們這些死全家的大人物！還他媽不來救我……我要祝你們真名暴露，被人詛咒，活不過十年……”

　　持著“焰一”的巫師看著如跳梁小醜般的安傑爾，神色漸冷。冷零早就調查得知本校上層的大人物中有人支持對死靈魔法的研究，但怎麽都想不到是位高權重的這兩位——

　　尤其是具有傳奇巫師聲望尊嚴的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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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間，大約相隔“劍與玫瑰”百裡的蘇必利爾湖上，夜色月光朦朧下，竟然是有著一片人工小島的存在，而面積極小的島上坐落著一戶再普通不過的複合式房屋。裡頭的客廳裡安德和凱特赫然是坐在沙發上盯著水晶球的影像，他們居然是把“尼伯龍根”今晚發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真不發個命令給館長讓他停手嗎?”凱特穿著件睡衣柔聲對安德說道，他們倆關系似乎是不為常人所知的親密。

　　“安傑爾那家夥都這樣罵我們了，你還為他考慮?”身為副校長的安德此時可比在學校裡看著要蒼老太多，那頭白發像是稀疏缺少打理的荒草地。

　　“畢竟就這幾個死靈巫啊，不保下他們，難道……”凱特極其聰慧，瞬間反應過來。

　　“哼，這幫人沒什麽了不起的，他們綁在一起也沒埃利法斯一個零頭重要，”安德淡淡地說，今晚突發事件雖然出乎他的意料，卻是有意想不到的收獲，“既然埃利法斯還活著，並且成功實現那個重生魔法了，那我們也就沒必要冒著公開被整個巫師界批判的風險留著這幫死靈廢物了！”

　　他堅決冷酷的口味，顯然是早就想好了“尼伯龍根”的覆滅結局。畢竟這個實驗室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研究長生延長壽命去的，可不是像安傑爾般“不務正業”地培養出什麽亡靈軍隊——

　　有什麽用，在高階巫師的眼中，還不是揮手就被毀滅。安德傲然而不屑。

　　凱特點點頭，示意明白，又補充說道:

　　“不過安傑爾確實壞規矩，而且這幾個巫師說實話都潛力不錯，包括冷零在內，他的“焰一”好像又成長了……尤其是學校收錄的那兩個三階新生，估計能在年輕的魔法學院大比中取得不錯成績……”

　　女人心思總是要繁重細膩些，尤其女巫還身為“劍與玫瑰”主管事務的，但旁邊副校長則盯著水晶球內躺地的昏迷巫師忽然開口:

　　“其實，你可能看走眼了，這一幫人中最有潛力的是新招的副教授哨兵。”

　　“哦?”凱特很配合地表達著詫異，至於安傑爾和三騎士在他們眼裡已經與死人無異。

　　“那是個幸運的家夥，”安德回想起他們七月裡那初次的見面，在那時他就便看穿了哨兵，“有著本世界認證的‘風蝶印記’……”

　　“什麽?！”這回凱特女巫是真的驚訝張開了嘴。

　　水晶球裡的景象眼看就要結束，他們沒接著討論，只不過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著那句詩人流傳下來的話語:

　　殺戮將會是面對長夜不得已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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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塊從本就破碎的地表牆壁蜂擁飛出，伴隨著劇烈的顫動，在土元素的魔法作用下，它們化身為兩條石龍。

　　地龍翻身，五階魔咒。

　　館長雙手指前，他甚至連魔杖武器引導魔力都不需要，就能輕松地施展出這個難度極大有著複雜音節的魔法。而這雖是地下，可仍舊是他的主場。

　　城堡正是魔力源源不斷的盡頭。

　　那兩條石龍左右如長鞭笞打撲來，巨大體型配著超快的速度有著股超越想象的破壞力量，剩下的三騎士臉色死灰般慘淡，他們始終追隨著安傑爾，是因為認為“劍與玫瑰”會保下他們，然而——

　　死靈巫們被石龍重重合擊撞在一起，五階魔咒的威力甚至不需要全部發揮，就已將敵人如掌拍夏日蚊子輕松碾死。

　　“咦?”

　　館長驚訝地抬抬眉毛，“尼伯龍根”地下實驗室的天花板並不高，有個人卻如同惡魔張開雙翼竟然是不可思議地飄浮在空中，學生們張大著嘴巴，他們隻以為這一幕電影中才會出現。

　　那離地十幾米的空中，安傑爾腳踩著幾根白骨，險之又險地避開雙龍合並的一擊魔咒，但他咬牙堅持的表情以及搖搖欲墜的身影，透露出他此時的吃力。

　　擁有“劍與玫瑰”全部書籍資料的館長恢復漠然就像個電腦系統般:

　　“沒想到你還掌握了奧術體系的‘懸浮術’……確實罕見，等等，以你的實力加上現在狀態不可能施展出這個純粹魔法，你是通過死靈魔法間接實現的?！”

　　他語氣一轉，立馬猜測出真相。長夜世界的奧術體系可謂花樣百出，畢竟是那個世界巫師最根本的體系，包括著像懸浮、輕身、昏迷、沉默等這樣極其實用簡單的魔法，而死靈作為奧術的變種分支體系，能夠變相達成奧術魔法的效果也並不奇怪。

　　但在魔力匱乏，質量欠佳的本世界，要實現並維持依舊不是件容易的事。

　　果不其然，安傑爾在飛速地下降，盡管他的魔力已所剩無幾，但死靈巫仍舊雙手護在胸前，抵禦任何可能來自館長的魔法攻擊。

　　他還想準備最後殊死一搏，或者是，那些學校大人物回心轉意——

　　然而，館長沒有動，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手了。

　　那是冷零單臂持著“焰一”發起衝鋒。

　　找死?安傑爾又驚又怒，雖然他狀態不好，可五階魔力的強度擺在那裡，而冷零自身被前面天啟四騎士加亡靈之軍的消耗，又會好到哪去。

　　灰色流光與火焰巨劍撞擊在一起。

　　兩人正面相對，就著火光，死靈巫從持劍人的眼神中看到憎惡與決然。

　　那是對死靈魔法不死不休的態度。

　　自詡正道的家夥……安傑爾有些厭惡，他見識過很多這樣的眼神——學生們在上歷史課了解到死靈魔法的存在時下意識就會流露，可他們又懂什麽呢?魔法知識並無好壞，一切不過是人為界定的。

　　安傑爾最後次記起自己教授的身份，他始終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麽。於是，他帶著對冷零這類所謂的正義使者更強烈的恨意，燃盡自身所有的魔力！

　　甚至，不惜壽命！

　　怒吼聲響起，那是亡靈的不甘！

　　死靈魔法在這刻爆發張耀如北地絕境外的極光，絕望而讓人窒息。灰色流光第一時間壯大似迷霧，仿佛要將冷零徹底籠罩腐蝕其中。

　　然而，一道火光，乃是來自正義使者的熊熊火焰，散播著太陽般耀眼的光輝，就跟“焰一”最初選擇它主人的原因一般，劍與執劍人要將該死自大的諸神及國度毀滅。

　　今夜，哪怕是死神的國度也不例外！

　　火焰一劍劈開了迷霧。

　　不遠處的新生三人組看得目瞪口呆，這是他們畢生首次親眼看見這種巫師規模的戰鬥，注定將在他們的一生中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痕跡。而安娜則忽然想起她最愛的那本《冰與火之歌》當中那句經典台詞:

　　世上只有一個神，那就是死神。

　　而面對他時，我們只能告訴其一件事，那就是

　　“時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