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耿，卓耿！”

　　小胖子直勾勾地盯著大樹下的褐色泥土，聽到海格教授的叫喊，才反應過來。

　　周二的明媚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猶如粒粒耀眼沙漏滲透，給這個寂寒荒涼的季節帶來分暖意。卓耿所處的大一三班，此時正在“劍與玫瑰”校區邊外一處山林上課——

　　保護超自然生物課程，這是一門旨在讓巫師學生們意識到要與其他生靈和平相處的課程。

　　而誰都不知道，兩天前周日晚上“劍與玫瑰”的城堡地下有一死人之國被毀滅殆盡。

　　為此，卓耿覺得自己上課走神是可以原諒的。

　　因為那褐色泥土讓他想起那晚偷偷從“尼伯龍根”帶出的一些東西。

　　“卓耿，過來，撫摸下這隻咆哮者。”

　　海格教授兩米多高的龐大體型，說話聲音粗重，傳聞他體內有著巨人的血脈。而所謂的“咆哮者”其實是一隻巨大的灰狼，它頭部茂密的毛發向後直直地伸張，就懶洋洋地趴在所處的山間平地上。睡眼惺忪，隱約還能看到尖利的獠牙。

　　學生們都有些害怕，灰狼看著猙獰得能輕易得把他們撕成碎片。然而除去卓耿、查爾斯還有安娜，後兩人擔憂地看了眼小胖子，他們的精神狀態跟習慣性走神的卓耿一樣並不好，兩天前地下發生的事明明順利過去，出來後三人心裡卻總有種壓抑難受的感覺。

　　果不其然，卓耿迷迷糊糊地向前，完全是下意識地按海格教授吩咐觸碰下這隻咆哮者，然後便可以回頭思考自己的事。

　　然而，他才剛剛靠近那隻咆哮者兩三步，灰狼竟然是忽然站立起來，一雙眼睛發著攝人警惕的目光，凶狠的狼嚎低吼聲響起，像是要衝過來把卓耿給撕成碎片！

　　“啊……”學生們發出驚呼，瞬間是嚇壞了。

　　還好海格教授反應極快，光速般地攔住灰狼面前，憑借單隻手的恐怖力量就將它牢牢摁住腦袋，邊行動邊開口:

　　“怎麽了，咆哮者?”

　　這隻超自然生物不能人語，卻能通曉人意。它雙目中的警惕凶狠漸漸如火焰般平息，像是平靜下來地重新趴回地上，但那股極其擬人對卓耿的厭惡清晰地顯露無疑。

　　海格教授皺起眉頭，不應該啊，他上課出於學生安全考慮，專門檢查過咆哮者情況的，冬季本就是它最懶散野性最弱的時節，怎麽還會主動攻擊學生呢?

　　是不是卓耿身上有什麽東西引起灰狼的反感?他下意識地向著自己學生望去，小胖子依舊一副出神呆滯的表情，仿佛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剛才有多危險，查爾斯見情況不對，機敏地上前一步低聲說道:

　　“教授，繼續上課吧，同學們還在等著呢。”

　　“噢噢，”海格被提醒才反應過來，巫師師生間的關系界限並非無比分明。教授清清嗓子繼續說道:“其實咆哮者平時不會這樣，很溫順的，今天可能是吃了什麽不乾淨的東西才……”

　　話雖這說，但學生們拉開距離小心提防的小眼神也是讓海格頗為無奈，剛才那一幕倒是讓他本節課的教習效果變得很差，他本來還打算帶學生們認識另外種飛行生物——

　　“……對於超自然生物，巫師永遠是不需要害怕的，相反，那些生物害怕我們，”海格趁這機會把課程中某些重點講明，“它們的數量太少，根本無法對抗巫師，甚至還要被巫師們反過來獵殺，強征，就像咆哮者，魔網上捕獲這麽一頭可以賣到400W美刀的售價，

往往是被強製當做巫師魔寵。”　　提到這種違背巫師準則的行為，海格臉上也是浮現出深惡痛絕的表情。

　　我們應該善待它們，不僅僅是出於強者對弱者的同情和保護，”教授鄭重其事地嚴肅說道，“也是為保持自然的平衡，為我們自身的存在而延續物種的多樣性，否則總有天，災禍會主動找上門來。”

　　人群中的安娜忽然開口，在這風和日麗的下午猶如一潭湖水般平靜:

　　“教授，是因為它們死後會變成骷髏那樣的亡靈生物加害我們嗎?”

　　旁邊除了查爾斯和卓耿外，學生們困惑著安娜這是在說什麽，而海格沒細想就下意識地回道:

　　“一般生物最多是因為執念或者怨念成為幽靈、鬼魂之類的，不會變成你說的那種亡靈的，除非……”

　　等等！

　　他突然反應過來，額頭冒出冷汗，露出失去鎮靜的驚嚇表情，安娜一個新生怎麽會知道這麽禁忌的知識?！

　　因為除非是有傳說中的死靈魔法幫助作用，才有可能實現亡靈行屍般的存在！

　　這會小胖子卓耿可是聽得一清二楚，樹林間的斑駁陽光不再明耀依稀，更吸引注意的是那隨風而動的林蔭陰影，猶如光天化日下幽暗叢生籠罩著世間真相。

　　他內向忐忑地想起那袋還放在寢室櫃子內的泥土。

　　那是卓耿準備交易給華夏神秘巫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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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蝴蝶在德魯斯輕扇翅膀，就能在萬裡之外的阿爾卑斯山脈上引發場驚天雪災。

　　然而現在並非是“蝴蝶效應”在發揮作用，而是蝴蝶停留在寧夜明的夢境，帶他回憶起曾經的場景。

　　尼伯龍根，劍與玫瑰，或者更遙遠的記憶深處——

　　比如一個黑夜統治的世界，巫師們習慣性地不叫它的真名，隻心裡默念:

　　長夜。

　　哨兵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那個24小時裡有18個小時是漫長黑夜的地方，那裡漆黑深晦，那裡神秘莫測，那裡奇妙而不可思議，不難怪他還有過這樣的念頭:

　　現實是很好，但有時候卻不如充滿魅力甚至有奇跡存在的長夜。

　　蝴蝶再扇翅膀，哨兵隱隱覺得不對，現實才是他真正的家園。

　　他一下子從漆黑長夜中醒了過來。

　　眼前是光明。陽光從窗外灑進，紫色的鬱金香就沐浴其中，而今年德魯斯冬季的頭一場雪似乎是比預想得還晚，寧夜明清醒地認出他是在自己的住宅房間。

　　巫師下意識地摸了摸右手腕，那裡，幻紫色的蝴蝶印記猶如紋身時隱時現。

　　怎麽回事?

　　他還來不及深思，就有人闖進房間，是一臉喜悅激動的李馨雪聽到房間有極輕微的動靜，立馬是衝過來檢查情況，看見寧夜明蘇醒甚至眼睛都濕潤了，更不用說她整張臉面色憔悴:

　　“你終於醒了，夜明！”

　　哨兵心疼地撫摸著坐在床頭的愛人後背，柔聲問道:

　　“馨雪，我這是昏迷多久?”

　　“快整整兩天兩夜了……你等等，我給你去端我準備的你最愛吃的牛排”從小到大都沒怎麽照顧過人的李馨雪，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注意飲食。

　　寧夜明只能無奈等待，很快，女巫就端著盤子刀叉進來，他一聞香味，就知道牛肉是故意調淡口味，免得剛恢復的他承受不住。

　　在動手解決那塊牛排過程中，寧夜明從李馨雪那了解到兩天前那夜他昏迷後的全部過程——

　　原來“劍與玫瑰”城堡是有著智慧之靈存在著的。而館長後來救醒了毒液等人，說寧夜明是傷勢過重可以留校觀察，但被冰鳳言辭拒絕了，她對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劍與玫瑰”已無半點好感，最後……

　　“安傑爾被冷零殺了?！”哨兵目瞪口呆，想象不到是這麽個結局。

　　女巫點點頭，她神色中的悲慟與難過仍未全部化開，一想到險些就跟寧夜明天人永隔，就忍不住自己的淚水。男人面對女人哭總是會很無奈，哨兵當然不例外，他其實隱知社一路經歷過來，對生死分別看得挺淡，除去有時候的不甘心，並無太多選擇。

　　眼下他們全團活下來，“尼伯龍根”覆滅殆盡，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嘿，”他輕撫李馨雪的臉龐，“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從前有隻山嶺巨人，它其實就是個愛好吃喝睡懶覺的普通生物，每天在山林間遊蕩跟鳥兒、袋鼠、麋鹿聊天唱歌，日子就這樣優哉遊哉地過。”寧夜明回憶去老朋友木木嘴角不禁露出微笑。

　　“但有一天，管轄著山林的人衝過來，很是不爽地指責著巨人，說你這麽個力大無窮的超凡生物，怎麽能成天不乾活吃喝睡覺呢?不行，考慮你可能造成的破壞隱患，你必須得為我們效力，不然你就得死。”他的口吻逐漸平淡下來，變得漠然而冷酷。

　　“巨人不答應，它明明是自然的生靈種族，怎麽卻又要被人戴上限制自由的枷鎖?於是戰鬥自然爆發了。”李馨雪聽得忘我，早早沒有傷感流淚的衝動。

　　“最後的結局……因為巨人所處的是塊四面環海的孤獨大陸，所以它一開始就注定無法逃離這裡。而那幫護林人，”寧夜明歎息一聲，“其實你也猜得到是群巫師，他們壓根不在乎巨人的死活，甚至效力與否也並不重要，他們其實就是想清楚任何不順眼的東西……”

　　“可惜，巨人有個朋友，沒能在那片大陸上救下它。”

　　這回輪到寧夜明多愁善感起來，他話語中那絲淡淡憂愁的回憶情緒一下被女巫察覺，李馨雪輕聲開口，猶如愛人內心獨白:

　　“那個人是你?”

　　“嗯。”哨兵點點頭，“魔網上還能查詢到相關帖子呢，難得我也能上回‘公共大廳’版塊的討論……”他半開玩笑，像是掩飾著什麽。

　　女巫有點心疼。

　　“好了，”兩人太熟悉了解對方，哨兵輕易將冰鳳想法看穿，“這個故事只是想告訴你，這回我們能活下來不留遺憾就好了，別做那麽多假設想象可能發生的，況且——”

　　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深邃而理性，已隱然有著一派團長的氣勢作風:

　　“雖然我們進‘尼伯龍根’前跟安傑爾簽署保密契約，但‘劍與玫瑰’學校官方定然不會坐視有人知曉它秘密不管，那麽面對知情者只能是兩種情況。”

　　“一是收買，二是抹殺滅口。”

　　冰鳳倒吸口冷氣，“你是說我們會有生命危險?”

　　然而出乎意料，哨兵搖搖頭，“不，我覺得他們會收買，或者說得更好聽，補償我們。”

　　“為什麽?”李馨雪很詫異，已然跟不上心愛之人的思維。

　　“因為利益，因為價值，”別看寧夜明躺在床上一副病人的虛弱模樣。但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次重傷似乎讓他變得有些不一樣，“或許，是因為那個借著尼克屍體復活的巫妖！”

　　思緒陡轉，冰鳳愣住了，似乎找到理清這一切的關鍵點。

　　沒人注意到，手腕上的蝴蝶印記悄然散去，猶如積攢的清水灑向乾涸大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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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那晚“尼伯龍根”。

　　火焰熄滅，地下當即重陷黑暗，不過館長立馬打個響指，一顆如燈泡般大小的光源，瞬間懸浮空中。冷零將“焰一”巨劍插入地面，勉強支撐住自己虛弱無力的身體，他的魔力已消耗殆盡，好在死靈巫安傑爾已然身亡。

　　館長就在那裡伸手灌輸魔力治療著躺地的巫師們，安娜和查爾斯精神恍惚地在旁邊呆著，他們還沒從先前亡靈與生者的激烈大戰中回過神。唯有卓耿坐立不安地，假裝好奇，向著那早已破碎成狼藉一片的實驗室內部散步般地走去。

　　恰好冷零閉眼打坐恢復魔力，沒注意到自己學生的異常。

　　而在場實力最強大的館長當然是觀察到，卻隻冷眼旁觀，一言不發。小胖子卓耿的樣子，在他看來，簡直跟那些偷偷潛入“劍與玫瑰”想要竊取重要書籍的盜賊並無不同。

　　死靈魔法，多少巫師夢寐以求想要了解掌握——

　　館長收回注意力，全身心投入在治療上。他作為煉金造物之靈，其行事全部是按照邏輯和規則來的，就好比一台系統機器。

　　機器是不分立場好壞的。

　　禁忌死靈魔法那是巫師協會定的規則，在館長這可沒有，所以他不會去管卓耿那點小動作，當然他也確信這點動作給“劍與玫瑰”帶不了任何危害。

　　因為“尼伯龍根”已在先前的巫師戰鬥中被毀壞得什麽都不曾留下。

　　小胖子苦惱地撓撓頭，這可怎麽辦，還有什麽可能是那個神秘巫說的“有價值的東西”?忽然，拚了命仔細觀察的卓耿，注意到一堆土，深黑厚重，在這廢棄垃圾堆裡顯得稍微有些不同，給巫師一種隱隱透著邪惡腐化的感覺，

　　該死，反正也沒東西選，就這玩意拿去試試看能不能交易吧！

　　卓耿不知道，他幸運選對了，而這正是“尼伯龍根”的養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