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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言蜀道難》七十六 墨者
  當年墨子死後,墨家逐漸分為了三派,即有相裡氏之秦墨,鄧陵氏之楚墨,相夫氏之齊墨。秦墨科技研究,非常務實,故而願意遊仕於諸國,扎根鄉野之間推行墨家學說。楚墨卻更接近遊俠,喜好打抱不平,在強國欺凌弱國的時候他們總是站在弱者一方。久而久之,雖然遊俠越來越多,但是真正懂得墨家思想的墨家遊俠卻越來越少。而齊墨卻是最為天真的一派,他們遊歷各國,講授墨家的兼愛思想。但由於不注重理論與實際結合,總是勸說君王不要兼並別的國家,所以也不太受當權者的待見。

  蜀國百年前也是秦國的一部分,故而在這片土地上早早便有秦墨扎根。他們的觀念雖然常常與統治階級相悖,但由於平時活動於鄉野之間與百姓一同勞動,在民間也很有基礎。

  胡嶽結束巡視之後便與雅州的墨家領袖唐儀見了面。在他的介紹下,胡嶽才明白,在如今這個天下八國誰也奈何不了誰都的時代,墨家已經不像從前那樣,一個钜子便能夠號令天下墨者了。現在的墨家就像從前的儒家一樣,依靠的是跟隨老師遊學還獲得傳承,這樣的方式,雖然還能保留一點組織性,但與百余年前天下墨者共尊一人的聲勢早已無法相比。

  “那墨家諸位老師之間關系如何?”胡嶽好奇道,儒家可不就是大儒之間誰也不服誰嘛。

  唐儀卻道:“墨家諸位老師大多也是師兄弟的關系,縱有學術之爭,但一派之間還是親如兄弟。墨子兼愛尚賢的規矩我等從不敢忘。”

  “既然墨家賢者關系融洽,為何再不像從前那樣推舉一位钜子統領?”

  “這談何容易啊。”唐儀苦笑,“墨家在三派未分的時候還曾有過總院,可如今再也沒人有資格設立總院一統墨學了。”

  原來是威望不夠,沒有地盤了,胡嶽道:“先生也知道,我雅州有一學校,教授學生讀書識字,也教算術物理,可謂是各派雜糅。若是先生願意,可否在學校裡任一教職傳授墨子之藝?”

  現在的學校更多的是在施行基礎教育,按照胡嶽的小算盤,墨家就算講課也只能夠將一些技藝機巧方面的知識。至於要宣揚墨子的各種思想,對不起,那只能放在選修課之中,不能夠強迫所有人都來學習。

  然而唐儀想了想卻拒絕了:“墨家的學說,在野不在朝,需要腳踏實地去幹活才有可能掌握,絕不是在學堂裡讀書就能明白的。”

  見他拒絕胡嶽有些吃驚,竟然有人會拒絕一個宣揚自己學派的機會。但仔細一聽他便發現,唐儀拒絕的只是授課的形式而已。他連忙勸道:“誰說授課只能在學堂之中,先生大可以定期學生們走入鄉野,去看看民風實情。正好,也教他們別做了井底之蛙。”

  果然,在得到胡嶽的這句許諾之後,唐儀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哈哈,那好,先生可以自行與學校山長龔先生商量如何授課的事情。我就不再胡亂做安排了。”胡嶽心頭暗喜,墨家本就是當世顯學之一,與儒、法兩家一直都在競爭。今天墨家在自己的學校開設課堂,過不了幾日,儒家和墨家的人就會像聞著腥味的貓兒一樣自投羅網。

  雅州最缺的其實還是人才,胡嶽相信,只要數量上去了,在這個歷史上風雲湧動的時代,總能淘得到幾個大才吧。

  那唐儀正要告辭,卻又被胡嶽攔住,“唐先生,我這個月以來都在雅州各縣巡視,發現墨家弟子常常都在田間耕作,想來在農桑之事上也是頗有心得了?”

  唐儀面露得色,傲然道:“那是自然,我墨家百年來都是親身參與勞作,與那些端居家室廟堂的官迷腐儒可不一樣。”

  又來了,儒墨之間果然是勢同水火,唐儀抓到機會就想要黑一把儒生。胡嶽哪管得了這兩家的學術之爭,隻問道:“如此請先生賜教,我雅州農事上可有什麽能夠改進的地方?”

  唐儀皺眉道:“府君上任以來降低了農稅,農夫們倒是積極了許多。硬要說不足,那只能是壯勞力太少,牛太少,犁地太慢了。開墾的的田畝就不夠多,產量自然上不去。”

  胡嶽在巡視中也知道,耕犁在這個時代已經被廣泛使用,甚至了史書記載東漢時期才有的直轅犁也已經出現。可即使是這樣,也滿足不了開墾土地時的龐大需求。

  “噢,只看犁地的話,我倒是有一些辦法。”胡嶽摸摸下巴,那裡有他成年後蓄起的胡須。從前看別人沒感覺,等到自己有了長胡子,他覺得撚須這個動作簡直魔性。

  唐儀同公輸賀的關系不錯,又是在工坊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人,他當然知道胡嶽在機巧方面常常有一些創造性的想法。他連忙同胡嶽去到城外的軍屯農場,那裡正好有著夷人俘虜們正在耕地。

  軍屯農場不缺人力,俘虜們都高高舉起鋤頭,一點一點的將土地打破。放眼望去,只有兩頭牛抬著高高的木架,拉著後面的犁具破土前行。

  胡嶽唐儀帶著一眾工匠走上前去,“諸位請看,這直犁看似結合了二牛之力,但實則真正能夠為人所用了不過十一。這梁架如此沉重,其實是在浪費耕牛之力。”

  有一工匠當即反駁道:“若無梁架,二牛必不會筆直向前,耕地豈不是更慢了?”

  很好,提出問題才能解決問題嘛,胡嶽滿意地點點頭, www.uukanshu.net “問得好,所以本官今日就想讓各位做出一個一牛驅動的耕犁出來。”

  工匠們一片嘩然,造出一個沒有的東西,這不是強人所難嘛。

  卻見胡嶽拍拍手讓人搬來一根木椽,拿起筆就在上面畫出了一個曲杆的輪廓。

  “怎麽樣,諸位都是能工巧匠,誰能夠當場就把我畫的東西做出來?”

  這只是最簡單的木工活,就算是手藝最次的匠人也能夠輕松完成。

  “哈哈我來,倒要見識見識府君的妙招。”人群中走出來一個爽朗漢子,笑著就拿出自己隨身的工具開始操作。

  與此同時,其他人也沒有閑著,看著胡嶽又將整個圖紙補完,又幫著他將犁上的直轅拆了下來。

  “來,將這曲轅裝上。”等到那個匠人將兩根曲轅粗略製作出來,胡嶽便指揮他們將新轅和舊犁拚接起來。“快給牛兒套上試試,記住,單牛就行。”

  眾人只見一頭牛拉著胡嶽設計的曲轅犁竟然真的在地裡拉動了,甚至還犁得更深了,紛紛歡呼起來:“胡府君真是學究天人呐!”

  嘿嘿,這些都是後人的智慧。胡嶽心中暗笑,嘴上謙虛道:“我設計的想來還不夠完善,各位也要集思廣益繼續改善嘛。”

  唐儀此時也讚道:“服啦,這下我真是服您了。您就這樣變直為曲,竟然就省下了一頭犍牛!哈哈,這真是天下百姓之福啊。”

  高舉廟堂的肉食者,竟然能夠為最卑微的庶民百姓造出這樣的耕耘神器,此刻,唐儀已經完全認可了胡嶽,甚至覺得他有些祖師墨子的遺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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