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的夜戰真的只是入夜而已,並沒有總結出所謂的“凌晨四點防備最松懈”這樣的一套理論。不過子醜時分,夷人的大營就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篝火是徹夜不熄的,不僅是為了照明,更是防止營中出現特殊情況。可固也知道自己的軍營一直處在對面城牆的監視之中,倒也不是沒有對策。他特地在營寨後面火光照不到的地方開了個小門,讓夜襲的軍隊神不知鬼不覺地離營。而那些負責夜間守衛的軍卒們則是一遍遍地在軍營裡來回走動,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呵呵,這就算是欲蓋彌彰了吧。”胡嶽指著對岸那些來回往返的影子笑道。
“哈哈,將軍英明。他們前幾剛日消停下來的時候,我可沒見到營寨的守衛這麽積極。”
“準備出擊!”胡嶽也不多說,低吼著傳下將令,轉身便下了城。
兩千將士已在城下集結完畢,他們全都身穿黑衣黑甲,鞋上裹著厚厚的一層布,嘴中還銜著一條小木棍。胡嶽帶領他們悄然出城後,直奔斥候所預料的架橋地點。
時值三月,天氣早已轉暖,可深夜裡的江風依然能給埋伏在河邊亂石中的眾人帶來寒意。
突然,在江水的水流聲中出現了幾次異響,那是漿板排在水面上的聲音,接著就是木船只見互相碰撞的聲音,然後就是木板鋪到船上的聲音,最後便是大軍從橋上踩過直奔對岸的聲音。
慘淡的星光下,幾個朦朦朧朧的黑影漸漸變得清晰,那是小船靠岸的聲響。船上人眾一言不發,將船隻固定好後就就四散警戒開來。
胡嶽對他們一揮手,便有幾個遊俠從大部隊脫離開,迅速地朝那幾個先遣斥候包抄過去。
“哢。”
“噗。”
幾聲悶響之後,就看到幾個人影緩緩倒地。遊俠們立刻換上他們的衣服,各自又反回船邊,遙遙地向大部隊做了個安全無恙的手勢。
“開始渡江!”
黝黑的深夜中,可固也不可能看清對面的模樣、手勢,只看到那幾個人還能從容站在江邊,便大手一揮,命先頭部隊五千人開始渡江。
五千人雜亂的腳步聲連江水聲都不能掩蓋,亂石灘後面,所有人都緊緊握著手中的鋼刀,隨時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戰鬥。
“弓箭準備!”胡嶽舉起一隻手,一直等到對面有著百來個兵卒走到岸邊。
“放!”
箭矢如雨,瞬間就將敵軍所佔的一小塊區域覆蓋。
“啊!快退,這裡有埋伏!”中箭者的慘叫到底,幸存者下意識得重新往船上擠,邊跑便喊道,
“不能退!敵軍人數遠在我軍之下,只要衝過去站穩腳跟,這場仗就是我們勝了。誰敢後退,殺無赦!”
可固抽出刀來驅趕之身邊士卒一個個地朝浮橋上衝去。他明白若能將敵軍在城外就殲滅大半,幾乎就可以確保這場戰役的
而此時的蜀軍已不再藏身亂石之中,他們趁敵軍忙亂的時候,一躍而起,將浮橋的橋頭呈扇形圍住。一寸長一寸強,蜀軍的裝備大多以槍、矛、戟為主,大多數夷人不過剛剛從浮橋上跳下,就被一擁而上的蜀軍捅了個對穿。夷人的浮橋都是橫在江面上,最多不過四五人並排行走,這無疑是給了蜀郡圍攻的機會。
可固雖在後方,但也發現了前陣的戰事不利,他大喊道:“塊!塊!只要衝過浮橋站住腳跟,嘉州城就是我們的了,子女財帛,大家可以放開了搶。
” 也不知道是因為財帛動人心,還是這些夷人確實堅韌,浮橋上後軍推前軍,還真的用人命在灘上站住了近百人的隊伍。眼見到己方隊伍越來越大,所佔據的灘頭越來越多,夷軍士氣大振,揮舞起刀子都更加勇猛了。
“將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呀!”
看到上岸的敵人越來越多,己方的軍隊也開始陸續出現傷亡,柳旭有些急了,若是在這灘頭的戰鬥不能夠將敵軍擊退,嘉州城就會面臨大軍圍城的境況。
“再等一等。”胡嶽咬咬牙,雖說敵軍越來越多,但總的來說還是己方佔據優勢。眼前的情況。只是本方殺人的速度沒有對方上岸的速度快而已。
“弓箭手準備,往浮橋上散射。”
弓箭手每射一輪,浮橋上就會有十幾個兵眾落入江水之中,而得不到補充的搶灘部隊所佔據的灘頭就會小一點。 雖是這樣,但也實在是耐不住敵軍的源源不斷。戰鬥已經進行了快一個時辰,胡嶽粗略估計已有三千人喪生在灘頭,而蜀軍頂多只有百人犧牲。
雖然看上去戰損比高得嚇人,但持續的高強度戰鬥,已經讓不少人感到有些脫力。若不是憑借一腔血勇,他們早已死在夷人刀下。
胡嶽知道己方已經快要到了崩潰的邊緣,無論是疲勞,還是殺人後的心態變化都讓士兵們壓力重重。他之所以堅持,就是想等待對岸的那一隻奇兵。
怎麽還不來?手心裡全是汗水,他幾乎每一秒鍾都要默默念叨這幾個字,也不知是問旁人還是問自己。
“且戰且退吧。”又等了一刻鍾,胡嶽無奈地閉上了雙眼,咬牙向身旁柳旭說道,“看來今夜是攔不住對方過河了。”
柳旭早就想退走了,此時如聞天籟一般,立即就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敵軍退走了,塊給我追上去!”可固此刻看到蜀軍敗退,興奮地喊道,抄起配刀便帶著親衛隊衝上了浮橋,而余下的夷人兵卒自然也不甘落後,紛紛跟上。
“快快,開城門接應!”顧安賢看到己方敗退,一時慌了陣腳,他不敢想象若是胡嶽戰死沙場,李治廷還有自己的妹妹會如何看他。
“嘉州城門已開,一鼓作氣衝進去!”夷軍紛紛呐喊道。
嘉州城中最後一千兵卒此刻也出城迎敵,新生力量的加入讓蜀軍精神一振,又一次地拖慢了夷人前進的節奏。但是不可避免地,整條戰線還是在緩緩地朝城門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