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邛都與僰人的聯軍統帥，可固這幾天來過的可是一點也不順心。他是邛都一個大部族的族長，也是邛都王可奐的心腹大將。此時面對著眼前的滔滔江水，他也升起了一種無力之感。

　　自從聯軍一夜之間奇襲攻佔兩座縣城之後，軍中一直彌漫著一股迷之自信，大家突然發現那些衣冠楚楚的華夏人也沒有什麽不得了，還不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三兩下就被砍倒在地。本來還想要故技重施，甚至叫囂著一夜拿下嘉州城，可前天夜裡卻被嘉州的守軍教了做人。漫天的弓矢竟瞬間就把先頭的幾百搶灘兵卒給消滅得乾乾淨淨，要不是他可固當機立斷命令駕舟撤退，恐怕如今聯軍就連發起進攻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次進攻蜀國，其實並非邛都本意，而是夜郎的挑唆。那夜郎不知從哪裡聽說了邛都想要購置武器卻被蜀國拒絕的事情，派來使者在可奐面前一撩撥，硬是把他的三分火氣給說成了十分，竟答應下了聯手進攻的計劃。

　　但可奐也不是沒有腦子，不可能真的像盟誓所說的那樣攻城略地，佔領城池。他邛都國可不像夜郎一樣地域廣大還擁有近十萬兵眾。“搶一波就跑”才是邛都的最大目標。去年僰人圍攻敘州，不也沒被蜀國報復麽?

　　可固也知道分寸，打下兩座縣城之後並沒有大開殺戒，只是分了一隊兵卒逼著縣中男子做苦力將府庫搬空，送到山中。可峨邊、犍為畢竟只是小縣，哪裡比得上三江通衢的嘉州府城富庶?

　　按照原本的計劃，嘉州若有援軍，他們就要立刻撤退。但據斥候稟報，昨日只有千人左右的軍隊從青衣水上岸，這又讓可固生出了一絲僥幸:雅州的軍隊即使來了也只有一千人，萬一強攻一次就打下來了呢?

　　可固一面命人加緊打造可供渡江的船隻以作為浮橋，一面密切打探從CD來的援軍的消息，計劃在明日夜裡就不計代價地發動強攻。至於說強攻城池會不會有大量傷亡，反正頂在前面的都是僰人，僰人的生死與他可固有什麽關系?

　　“傳令下去，今日白天休整，準備夜襲。”

　　站在城頭，胡嶽眺望著江對岸，見對面軍營中隨意搭了幾個窩棚，糧草、牛馬亂哄哄散布周圍。

　　“倒是不像個軍營，像是一個大工地。”胡嶽指著對面對旁邊的顧安賢等一應嘉州軍政首腦們笑道。

　　“是是是。”柳旭應和道，他已經知道了雅州軍將士將軍營重新收拾了一遍的消息，此刻聽到胡嶽吐槽對岸敵軍的軍容，他不禁也有些汗顏。

　　胡嶽也不在這方面過多糾纏，他肅然道:“我觀敵軍軍營，大多只是牛馬在外，他們人都到哪裡去了可有探得?“

　　“稟報將軍，敵營方圓五裡都已有我雅州斥候查探過，並沒有發現行蹤。”劇孟在一旁說道。

　　“哦?那這周圍可還有淺灘可供人馬過河的?”

　　“最近的淺灘在嘉州以北十裡外，如今春潮未來，可供人馬趟水走過。”嘉州府丞連忙回應道，他是府令的副手，對嘉州地理最為熟悉。

　　“還不快去查驗！”胡嶽急道，“若是他們悄然過河，我們豈不是少了大江天險作為依憑，到時候豈不是陷入守城苦戰豈不是事倍功半?”

　　劇孟笑道:“將軍莫急，據我部斥候所說，他們在偵察過程中根本沒有遇見過敵軍斥候。想來這些蠻夷也不知大江的水況。再者說，營寨中牛馬眾多，再怎麽看也不像是大軍離營的樣子。”

　　“這麽說，他們其實都在軍營中休息不成?”

　　“這僅僅是屬下的一點淺見，以作將軍參考。”劇孟也不敢把話說死了。

　　胡嶽死死盯著對面營寨，恨不得自己有一雙透視眼。過了許久他緊握的雙拳才漸漸分開，就像是下了絕大的決心一般。

　　“我們就依劇孟所言，賭一把敵軍都在營內。敵軍白天休整，今夜必然有所行動，我軍各營都得加強警惕，若是發現敵軍夜襲，速速來報。”

　　“到時候我願親率兵馬出城對敵，若是我們半渡而擊，未必不能夠以一當百。”胡嶽環顧四周，“諸位可有誰願意隨我出戰?”

　　一時間眾兵將面面相覷，還是柳旭第一個站了出來:“末將願隨將軍殺敵！”

　　見他都發話了，他手下的兩個千人將也紛紛出列:“願隨將軍殺敵！”

　　“哈哈哈哈，好樣的，今日之勇， 便是明日之功。若是此戰得勝，我胡嶽第一個為各位請功！”

　　突然胡嶽仿佛想到了什麽，他轉過頭來對劇孟說道:“我還有一份奇功想要送給劇先生，只是此事危險萬分，必須要豁出性命才能完成，不知道劇先生可願意接受?”

　　劇孟凜然下拜道:“劇孟既然已經拜了將軍為主，行事自然遵從將軍號令，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甚好！那請劇先生帶領我甲營中三百名遊俠出身的精銳，就從府丞所說的大江淺灘潛入對岸。待到今夜兩方交戰便設法點火燒掉對面的渡船輜重。劇先生能否做到?”

　　不料劇孟卻面露難色道:“這奔襲好辦，潛入也好辦，甚至點火也好辦，可是敵軍就在江邊扎營，屬下就算是點起了火也會很快被撲滅啊。”

　　倒是忽略了這一點，胡嶽從前總看到什麽燒糧草，燒船的場景，本想要生搬硬套一次，卻沒料到還有這層關節。他撓撓頭正欲作罷，卻聽到今日幾乎沒有出過聲的顧安賢發話了:

　　“老夫正好曾經從江陽得到一物，或許可以解劇先生的燃眉之急，請隨我來。”

　　大家隨顧安賢下了城牆來到府中，卻見他支使仆從搬來一口大缸，掀開蓋子卻看到一缸子黑色的液體，散發出了讓胡嶽一輩子也忘不了的熟悉氣味。

　　“此物乃是老夫敘州的友人送來的，說是一件新奇玩意，點起火來水澆不滅，風吹不熄。我想正好可以給劇大俠使用。”顧安賢終於找到了存在感，得意洋洋地介紹友人告訴他的此物的名字:

　　“猛火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