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進入了深冬，蜀國地處群山環繞之間，除了高山之上，其余地方百年也下不了一場雪。但相較於北地的冰天雪地，南方的寒冷往往讓人更加難以防范。

　　這個時節是最讓人難受的，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平頭百姓，都裹著厚厚的衣服躲在屋中瑟瑟發抖。條件好的還能夠添個炭盆，真正的窮人就只能倚仗自己的意志了。

　　然而雅州軍營中卻遠遠不是這種景象，三千名士卒被分為了三個營，營以下又各有連，班兩個級別。經過擴大的校場上如今整整齊齊的站滿了人，雖然四面八方都在被寒氣不斷侵襲，但是三千將士都如同標杆一樣站立，目不轉睛地看著正在台上發言的胡嶽。

　　倒不是胡嶽訓練出來的軍隊不怕寒冷，而是在剛入冬時，胡嶽便下發了三千套冬裝。

　　這年頭正經能夠禦寒的衣物，無一不是由各種毛皮製成的，胡嶽就算再有錢，也架不住幾千套地購買。然而低配版的棉袍，裡面塞的也不是後世棉絮，而往往都是麻布一層層的堆疊，不僅防寒效果不靠譜，穿上去也顯得臃腫肥大，更加不適合軍隊日常的操練。

　　但冬天也不能讓士卒們都窩在營房裡養膘吧?胡嶽最終來到工場中的紡織區，與那些善於製衣的女工一商量，便設計出了冬裝的新品種——羽絨服。

　　只是可憐了整個雅州的雞鴨，平日裡宰殺豬羊的屠刀驟然降臨在了它們頭上，內裡細密的絨毛被一把把地拔了下來，裝進袋裡，源源不斷地送進了工場之中。那裡技藝嫻熟的女工們將絨毛縫進了長袍之中，做成了一件件表面滿是凸起小包的蓬松大衣。

　　但是士卒們穿著這些大衣，雖然可以很好的抵禦風寒，日常的訓練卻依然難以完成。好在胡嶽又從羅雲那裡收購了許多的羊毛，他雖然不知道如何將這些亂糟糟的毛發變成一根根的線，但那些常年與蠶絲打交道的紡織女工們又怎麽會沒有一兩個頭腦聰明的人?

　　然而，胡嶽給出的設計圖樣卻不是傳統的交領右衽，而是將四周都縫起來，隻留了頭、手、腰四個洞的奇裝異服，胡他為之命名為“羊絨衫”。這一點引得了包括司馬相如、公輸賀在內的親近官員的抵觸。

　　特別是祖籍魯地的公輸賀，深受儒家禮治的熏陶，他看著這些羊絨衫，有些憤怒道:“昔日管仲為相，帶領齊國擊退蠻夷，才是中原諸國免除了像蠻夷那樣的披發左衽之辱。如今大人你不用絲、麻而用羊毛，鴨絨造此異服，豈非向蠻人靠攏?”

　　胡嶽其實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麽一件衣服就將他打入了“蠻人”的行列，他雖然一直欣賞華服之美，但也堅信在軍中，始終是要以實用，方便為前提。

　　但他也知道以自己的力量不能與千年的傳統抗衡，隻得對公輸賀等人解釋道:“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孔子曰:君子不器。聖賢講的就是如此啊，我們怎麽能夠拘泥於形勢而忽略了根本?公輸子你可知道何為吾輩之根本?”

　　公輸賀想了想道:”刑律司法自然有吳兄為本，禮治仁教有相如為本，這機關鑽研由在下為本，在雅州自然以府君為根本。“

　　“公輸子此言差矣！”

　　眼看著公輸賀說的話都像是在拍馬屁了，胡嶽打斷道。

　　“依我看來，在軍營之中，當以軍中將士為本。在廟堂之中，則當以萬千生民為本。”

　　“勢與俗化，而禮與變俱，聖人之道也。昔日趙武靈王胡服騎射，

可謂是大大逾越了古禮。然而改革之後趙國東拒東胡，北抗匈奴，拓地千裡，趙國社稷得以延續，成為了中原唯一能抗強秦的國家。師夷長技以製夷，又何錯之有?”　　法家最善變通，吳簡聞言便已被胡嶽說服，他平時在雅州府六曹之中不聲不響，此次卻站出來說:“不法先王，不是禮，這才是吾等改革之道。凡是有利於富國、安民、強軍者，吾等都應當大力推廣。“

　　公輸賀見司馬相如都不開口了，一時也想不出再勸諫的話語，隻好悻悻退出，不過猶自指著城外的滾滾江水嘴硬道:”在下就是凍死，病死，從這裡跳下去，也不會穿這蠻夷之服！“

　　工場化的集中生產效率很高，加之源源不斷的人手在加入，不到一個月，幾千件胡嶽定製的羽絨服和羊毛衫已經製好。趕在寒冬來臨之前，胡嶽將這些冬裝下發到了軍旅之中。

　　士兵們看著新衣服起先還有些生氣，畢竟這些衣服都是各種材料最簡單的拚合而成，羽絨服散發著一種家禽的臭味，而羊毛衫也有著濃重的膻味。畢竟能想出這幾件衣服已經是胡嶽在服裝界的極限了， 他實在是不知道還有什麽方法可以去除異味。

　　但是經過近半年的調教，雅州的士兵們還是具有了服從命令的慣性。這東西再臭，難道有訓練時的爛泥灘子臭嗎?他們乖乖的穿好衣服，硬著頭皮走到了外面接受胡嶽的訓話。

　　哈！一點都不冷了。

　　這些衣服會有效果麽?胡嶽從士兵們驚喜的表情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紡織工場並沒有停下工作，她們一直在不停的生產出新的衣服。胡嶽先是給官府中的官員衙役都發了一件，又讓自己府上的仆役們也都換上新衣，最後，他自己平常出行也套上了羽絨服。

　　官府和世家的帶頭作用是明顯的，很快，雅州百姓便習慣了這些奇裝衣服。此時，胡嶽也吩咐將這些衣服拿到店鋪中開始售賣。這種禦寒良物，價錢自然不便宜，但效果卻是一頂一的，百姓們只要有條件的，一定會購買一套。一時間，沒買衣服的人都不敢出門。

　　公輸賀就不敢出門。為什麽?還不是外面太冷了！正當他縮在屋中，裹著厚厚的被子打抖時，房門一下子被推開了。外面寒風灌進來讓本就怕冷的他狠狠的打了個冷戰，他怒道:”是誰！“

　　是胡嶽、吳簡、司馬相如等人來看他的笑話來了。不由分說，胡嶽一把掀開了他的被子，而吳簡、司馬相如兩人強行將羊毛衫、羽絨服套在了他的身上。

　　公輸賀先頭還在掙扎，後來便一動不動了。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面赤耳紅的說道:

　　”真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