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像李芷蓉這種從深宮大院裡出來的金枝玉葉，其氣度雍容的確與尋常女子不同。也許是早就從李治廷那裡獲知並接受了胡嶽和鶯兒之間的親密關系，也許是為了能夠順利嫁入胡府而故作姿態，當鶯兒第二天去李芷蓉所住的小院裡戰戰兢兢地試探時，李芷蓉的臉上滿滿的都是親密與熱情。

　　“鶯兒妹妹怎麽到我這裡來了?”雖然鶯兒的年歲可能還比自己大一點，但這並不妨礙她以姐姐自居。

　　鶯兒仿佛沒有聽出李芷蓉言語上的一點點小計謀，恭恭敬敬地行禮道:“稟告公主殿下，今日府衙休沐，公子特意派遣奴婢來陪公主熟悉這雅州城。”

　　“妹妹何必與我如此生疏，還一口一個奴婢的，誰不知道你跟泰之哥哥的關系！”李芷蓉一點都不避諱這個話題，直接挑明了這層窗戶紙。

　　這樣也好，鶯兒反而坦然了許多，也不再畏懼“公主”這個身份，她微笑道:“公主就一點也不介意嗎?”

　　“若你是我，你會不介意嗎?”李芷蓉直爽笑道，“可介意又如何?你跟了他那麽多年，他對你的感情難道會比對我的淺了?我若是逼他將你趕走，除了平白增添惡感之外還有什麽好處?”

　　鶯兒雖然驚訝於李芷蓉一番直白的言論，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在這蜀國只有她有資格這麽說。這不是輕視，也不是妥協，而是明明白白地擺出陣勢，逼著她只能夠選擇和平相處，否則必定是兩敗俱傷。

　　“公主真是說笑了。”明白了她的意思，鶯兒在羨慕的同時也終於放下心來，“既然公主不嫌棄鶯兒的身份低微，那我便恬顏喚公主一聲姐姐吧。”

　　“那是自然。”見鶯兒認可了自己，李芷蓉也很高興。這樣一來，縱然心中小算盤啪啪地響，但在表面上，兩女之間的關系也會顯得親密無間。

　　雖然在胡嶽的家人面前是毫無顧忌地一身女裝，但畢竟此次是以“李容”的名義到達的雅州。為了不被兄長們散布在雅州的探子發現自己真正的身份，李芷蓉還是在鶯兒的陪伴下換了一身男裝出門視察雅州的各處官產。

　　從昨晚就深深感到自卑的鶯兒，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一點自信。面對工場裡各種奇奇怪怪的工具和產品，自小養在深宮之中的李芷蓉看得一頭霧水。但鶯兒作為雅州的戶曹主事，對於這些跟錢有關的東西那是熟的不能再熟，她就像在教小孩子識字一樣對李芷蓉講解每一樣東西的名稱、作用。

　　李芷蓉聽得入神，對鶯兒的看法又上了一個新台階。她突然有些佩服鶯兒了，從一個連字都不太認識的小丫鬟，通過自己的努力掌握了讀書寫字甚至計算這樣的技能，從而一躍成為雅州府中不可或缺的人物。這中間不知道有多少心酸努力，李芷蓉就是想想都覺得可怕。

　　但是她也不會像鶯兒一樣為了胡嶽去學習這些東西，作為蜀王的女兒，她清楚自己的定位。她不僅僅是因為愛上了胡嶽而要嫁給他，更是因為身上背負著聯姻的責任。成親之後，就憑借她的身份帶來的利益和人脈，對於胡嶽的作用就不會比鶯兒在雅州努力工作的小。

　　不過李芷蓉卻對工場裡生產的產品十分感興趣。特別是在看到了那些在錦官城中高價出售的商品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所生產出來的時候，她更是低呼:“真是奸商！”

　　罵歸罵，她的手上卻是一點都不客氣，每個人都直接從工場中拿了許多“紀念品”。她們一行幾個人一路走馬觀花，沿著青衣水的堤岸，一路走到了學校門口。

　　經過一年的籌備運作，胡嶽對於學校構想已經被擔任山長的龔遠不折不扣地實現了。就在工場區的不遠處，有一方圍牆圈起來的建築群，前方立有一方石坊，上面刻著幾個筆力蒼勁的隸字“雅州書院”。

　　書院之中，不僅僅有朗朗的讀書聲，更有一片區域時不時有“叮叮當當”的敲擊聲傳來。走近一看，卻是幾個工匠模樣的人正帶著學生們熟悉木工、鍛造之類的手藝活。

　　要說讀書認字，李芷蓉並不陌生，CD城中其實也有不少學派開設過私塾，她也曾經被先生一對一地教授過基本的詩書禮儀。但如同打鐵、刻石、雕木這樣的尋常人眼中的賤業也出現在了學院中，她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些匠人們的活計， 如何能躋身書院之中?”不懂就要問，同鶯兒熟悉了之後，李芷蓉對所有未見之物、未知之事都毫不客氣地向她發問。

　　鶯兒倒也耐心，由於在外面面對的是“禦史李容”，她的回答也頗為正式:“我家府君認為，百業之間並無高低貴賤之分，讀書也好，做工匠也罷，都是國之基石。故而府君將它們都納入了學校之中，供學生們自由選擇學習。”

　　李芷蓉似懂非懂道:“話雖如此，但這些人既然有機會學習儒法墨三家的大義，為何不趁此機會步入官場，卻還要做這些事呢?”

　　“學而優則仕，孔夫子微言大義的確有其可取之處。”鶯兒笑道，“不過府君卻認為所謂學習並不單單指的是儒法墨這樣的顯學。若是一人工匠做的好，那他便可以到工曹任事。若是他算學學得好，戶曹便也適合他。學什麽便做什麽，做官便管什麽。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才不會出現昏官、庸官。”

　　這樣的選官之道讓李芷蓉頗有些不明覺厲，她雖然對這些事並不怎麽上心，但也暗暗將這套理論記下來，用作日後向蜀王匯報工作時的材料。

　　經過一天的相處，兩女的關系才真正地親近了不少。兩人都是性格活潑的少女，又剛好年紀相仿，相處之間也不乏親昵的動作。這本不是什麽大事，但卻是她們今天唯一的疏漏。

　　半個月後，蜀國的很多地方都出現了一條流言:今年立下大功的雅州府令乃是一個無恥之輩，為了討好雅州禦史李容，竟命愛妾獻媚於他。鶯兒陪李容在雅州城中各處閑逛便是其中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