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曲阜熱鬧非凡。
魯國君臣為了迎接五國使團的到來,頗費了一番心思。
曲阜的六座大城門皆開,每座城門外皆分列有兩行甲胄齊全鮮亮的魯國士卒。
士卒的身高皆在七尺上下,身材健碩,昂首挺胸,目光犀利,神情肅穆。
若是不如魯國的小國國君、使臣來此訪問,見此情況,必然少不了感歎一聲“東方諸國,時盛於魯!”
而鄭忽其實也就呵呵了。
魯國在此時是個什麽情況,他比誰都清楚。
“外強中乾罷了!”鄭忽心裡感歎了一句。
話雖如此,但魯國在此時依舊是舉足輕重的東方大國。
魯國真正以肉眼可見的衰落時期是魯莊公在位時。
歷史上,莊公在位初期,紀國已經被齊國打的快亡國了,而莊公不去發展新的盟友,反而依舊固守桓公時期的親紀方略。
待齊國騰出手後,果不其然,第一個對付的就是魯國。
後來,莊公又插手公子糾和公子小白的爭立之事。
這給了小白同學一個極好的攻打魯國的借口。
雖然,莊公之後重用曹沫勝了那麽一場。
但是,很顯然,常敗將軍曹沫的領軍業務能力比不上他的刺客業務能力(滾刀肉)。
即便柯之盟將魯國三次戰敗失去的土地都奪了回來,但國力的孱弱卻是不爭的事實。
其後的魯國,果然再也沒有翻騰起一點風浪,直到戰國中後期為楚所滅。
此時的魯國和衛國一樣,都是在走下坡路。
舊奴隸主貴族統治的國家不斷衰落已經成為不可逆轉的歷史大勢。
而新奴隸主貴族統治的國家不斷崛起正在填補著由於舊奴隸主貴族統治衰落而引發的權力空白。
魯、宋、衛、蔡、周,毫無疑問,是在舊奴隸主貴族的行列。
鄭國卻是新奴隸主貴族的代表,齊國則是舊奴隸主貴族向新奴隸主貴族轉化的典范。
新舊奴隸主貴族交鋒的大幕將在此次的曲阜之會中緩緩拉開。
這不是新舊雙方的第一次交鋒,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但,這次卻可能是最激烈的一次。
畢竟,五大國雖然漸趨衰落,但實力猶存。
而鄭國已經轉變國策,準備集中力量攻略戎狄,短時間內不欲再與中原列國展開大的較量。
齊國則被魯國構築的包圍圈暫時捆住了手腳,暫時無力他顧。
攻守之勢雖已定,但問題在於鄭國肯定不願作出大的讓步。
小的妥協倒是可以,關鍵是宋蔡等國會接受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所以,此次曲阜之行,不單是鄭莊公,鄭忽及鄭國群臣也是憂心忡忡。
鄭齊兩國君臣在魯大夫臧哀伯的引領下緩緩進入曲阜城內。
鄭忽沿途也沒有欣賞魯國風情的心思,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事情皆因他而起,倒談不上後悔。
不過,卻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古怪感覺。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很多人都經常提到的對危險的預知感。
但他知道事情絕不對不會就這麽善了。
即便鄭齊兩國的智囊在臨淄就此事推演了無數次,將能想到的情況都推演了一遍,甚至也都找到了解決方法。
但,越臨進曲阜宮殿,他的這種不安就越強烈。
同車的諸兒見鄭忽的臉色不對,關切的問道:“子忽可是身體不適?”
“非也,卻是勞煩兄長費心了!”鄭忽客氣道。
卻沒有將心中的不安說出來,這種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實在沒有必要在外人面前展露出來。
不然,
會讓別人以為堂堂的鄭國世子怕了宋蔡幾國。鄭忽豈能乾這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事情。
大不了就出點血唄,實在不行那就戰場上見吧!
反正已經是事到臨頭了。
臨來之前,鄭國君臣已經確定了這次談判的最底線。
那就是把地還給蔡國,除此之外,若是幾國還想從鄭國身上割肉,先打一場再說。
鄭國雖然轉變國策,但這並不意味著鄭國可以任由幾國訛詐。
老虎的胡須是能請捋的嗎?
當然了,如果能和平的將此事解決,那是最好,如果不能,鄭國怕過誰?
以鄭國君臣的推演結果來看,最壞的情況也隻不過還地而已。
鄭國若以武力相威脅,保證第一個慫的就是宋國。
沒有了宋國,蔡國就是個笑話。
但所有的這些推演都是在天子沒有入局的情況下。
所以,事實上這場曲阜之行,已經偏離了鄭國君臣的推演。
而對於這一切,鄭國君臣至今依舊是懵然無知。
鄭齊兩國的車馬在臧哀伯的安排下進入了魯國專門用來接待外國朝見的館舍之中。
這也算是中規中矩的安排,既談不上親近,也算不上失禮。
畢竟一諸侯國國君朝見另一諸侯國國君,在此時也算是常有的事。
像淮泗小國的國君就經常會到魯國過來拜大哥。
館舍皆是兩進的院落,鄭國在齊國的右邊, 中間還隔著一處院落。
站在館舍門口,鄭國君臣向左看去,左邊的院落似乎都已經有人住了。
因為每一院落的門口都豎著一文繡著國號的大纛。
由近及遠,分別是蔡、齊、衛、宋、周。
當看到周字的大纛之後,鄭忽眼皮一跳,鄭莊公面色亦微沉。
臧哀伯在留下魯侯稍後會宴請各國君臣的邀約之後,便告辭離去。
入館舍,鄭國君臣直趨內堂,情況有變,天子遣人前來,肯定不會是來幫助鄭國的,攪局的還差不多。
天子的尿性,鄭國君臣閉著眼也能摸清。
對於這種突發狀況,討論一下如何應對才是當務之急。
鄭莊公此時真想破口大罵天子,但他最終還是忍住了,當著鄭國群臣的面,心中無論是如何反感天子的行為,但國君的威儀還是要保持的。
鄭忽及鄭國群臣卻沒有了這麽多顧忌。
鄭忽直接罵道:“周林小兒,真賤婢子也,何敢與我為敵!”
而高渠彌更是向鄭莊公進言道:“天子此番遣使入魯,蔡事絕無善終之理,自先桓公立國以來,君上父祖三代輔周,於周有大恩矣,天子而今竟遣使而欲製我,此大不義也。君上何不興師伐周,立賢胤以為周後,誠如此,天下諸侯,誰不畏鄭,伯業可成矣!”
其他鄭國群臣雖然不太讚同高渠彌的做法,卻也對天子的這種行為異常反感。
或如鄭忽一般的大罵兩聲,或叫囂著要給天子一點教訓。
總之,鄭國君臣對於天子的恨意和天子對於鄭國的恨意是差不了多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