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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婿》第68章 燃燒
  書樓前比試場地。

  此時半柱香即將燒盡,而陳閑仍未趕來。

  至少在在場大多數人眼中,陳閑才到永福街三水橋正在趕來的路上,那麽很有可能來不及。寒山書院一眾學子幸災樂禍,已經準備好看陳閑錯過上場時間,他們書院最前排古夫子捋須竊喜。湖光書院一眾學子心中焦急,目光全望著抵達這片場地的必經之路,暖兒和珠璣及白梨花也都望著這條路,心情自也分外著急。

  “快點快點,就要超過時間啦……”

  “但願能夠及時趕到……”

  暖兒和珠璣目光灼灼,低聲呢喃與企盼。

  現在在場大多數人都望著抵達書樓這片場地的必經之路,有人希望看見陳閑的身影,有人則並不希望看見。柳牧便希望陳閑永遠趕不過來,他對自己今日帶來的人充滿信心,書院內的近二十人加上堵在書院山門外的近二十人,三四十個人去截殺一個人,他自然認為萬無一失,他對自己能調動的江湖勢力也充滿信心,他很清楚這是一股多麽恐怖的黑暗力量。

  然而就在眾人各懷心思的期待下,陳閑在半柱香剛剛燒盡之時出現了。

  但並非是在必經之路上出現的,而是從志海書樓背面繞過來的,這時候已經走上比試場地,腳步停在一張琴案前。

  “你們看比試場地上……”

  “這……”

  “這不正是湖光書院的陳閑陳大駙馬?”

  “他什麽時候過來的?”

  “他不是在永福街三水橋嗎?”

  “為何這麽快……”

  書樓前人群喧嘩起來,柳牧臉色陡變,在這一瞬他便已明白過來,目光盯著陳閑,咬牙低語:“……調虎離山!”

  陳閑好似沒有看見柳牧的臉色與眼神變化,笑容一如前三日那般友善。

  他的上場位置,出乎在場絕大多數人的意料,此刻所有人同時轉過視線望向比試場地,自然在所難免令得眾人無比疑惑。三十位評委與鄰座人對望,都不明白這到底怎麽回事,縱然是雲老伯爺和楚乾律及馮延祚,也想不通個中緣由。寒山書院一眾學子大失所望,湖光書院一眾學子興高采烈,他們可懶得多想陳閑是怎麽來的,能及時趕上就好。

  而湖光書院最前排,暖兒和珠璣及白梨花一臉疑問。

  暖兒嘟囔:“今天到底怎麽啦?”

  白梨花若有所思:“不是今天到底怎麽了,是你家駙馬爺到底怎麽了。”

  暖兒不解:“我家駙馬爺有什麽問題嗎?”

  珠璣沉思半晌,莞爾一笑輕聲說道:“想來……是有問題的,但……我們沒必要多想,過後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白梨花點頭道:“小姐說得對。”

  暖兒嘻嘻一笑:“嗯,反正駙馬爺來了。”

  她們三人講話時,一旁清奴蹙眉望著比試場地上的陳閑,不知在想什麽。

  在她們身畔兩丈位置,喬美人得意一笑:“我剛說什麽來著?這小白臉可半點不傻,相反頗有謀略。”

  阮紅瘦擺手:“對對對……讓你說中了。”

  喬美人心花怒放,神情卻冷傲下來,斜眼說道:“我渴了,你身旁那女孩兒有冰鎮的雪梨,去幫我要幾塊過來。”

  阮紅瘦轉過頭,似笑非笑:“想吃冰鎮的雪梨啦?那你自己過去要嘍!”

  “你……”喬美人大怒:“你過河拆橋?”

  阮紅瘦眉飛色舞,攤手道:“我過河拆橋又怎麽啦?我現在不伺候你了,

你如果想離開湖光書院,慢走!不送!”  喬美人氣得臉頰通紅:“好好好!算你狠!這筆帳我記下了!”

  她雖然生氣,卻並未一氣之下真的起身離去,此次來到湖光書院雖是阮紅瘦叫她來的,但她自己若不想來,阮紅瘦怎麽可能叫得動她。一路上鬥嘴與抱怨,也無非是因為她清楚阮紅瘦不會看著陳閑被殺,這麽好的一個使喚與撩撥阮紅瘦的機會,她怎麽可能不好好利用。這時候坐在布篷之下,猛地扇動手中的小團扇,心中氣惱非常,可這終究是私人之間的悶氣,這與大局不相乾,與她自願來到湖光書院的本意更不相乾,她當然不會就此離去,只是不能再使喚阮紅瘦而已。

  阮紅瘦既已得知陳閑暫時比較安全,她自然不會再遷就喬美人,對於喬美人坐著未動,她自也看在眼裡。

  她二人從小到大關系雖然惡劣,其實未見得真就如此,有一種情誼可能與表面上恰恰相反,僅是雙方倔脾氣死不承認。

  ……

  ……

  現在三大書院均已派出學子,院首之爭最後一項也便開始了。

  這一項並沒有時間限制,三家書院都需彈奏三首曲子,可以三個人上場一人彈奏一曲,也可以一個人上場彈奏三首曲子。一家書院的三首曲子被彈奏出來後,三十位評委會立即給出評判結果,也就是立即給出小籌,但不會立即公布統計出來的勝籌成績,勝籌成績需在三家書院的三首曲子全部彈奏出來後,最後才依次揭曉三家的勝籌成績。

  最先開始彈奏的是太蒼書院的第一名學子,這名學子彈奏完後,他們書院的第二名學子開始彈奏,隨後是第三名學子。

  陳閑和柳牧坐在琴案前,如在場眾人一樣聽著曲子,心中卻想著其它事。

  柳牧現在正在想的,毫無疑問正是那三四十人,他不曾想過陳閑會來這一招,心中縱然惱火,可現在身旁無人,根本不能把陳閑怎麽樣。他只能寄望於那三四十人到永福街三水橋撲空之後,能及時明白中計了,然後迅速地返回湖光書院。師擎能給他調動江湖勢力的權力,也自然給他下過死命令,他如今背負著巨大的壓力,無論如何絕不能讓陳閑繼續活著。

  陳閑前一刻在飛樓窗子口已經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說在今日之前只是懷疑師擎和柳牧,那麽現在已經完全能肯定要殺自己的人就是這兩人,或者說就是師擎,他當然不會再客氣。現在腦海裡能夠想象到,柳牧的人到達永福街三水橋後,單在野和虎山漢等人一定能將這些人一網打盡,如此一來,離自己想知道的事也就不會太遠,師擎的藏身處與手下有多大勢力有多少人,又都集中在什麽地方,這才是此一事的核心問題。

  太蒼書院的三名學子彈奏完三首曲子,一眾評委已經給出評判結果,統計出來的勝籌成績暫時被擱在一邊。

  朱有貴站起身,看向比試場地,笑道:“接下來是寒山書院的曲子……”

  柳牧起身向著一眾評委拱手一禮,又向著在場眾人拱手一禮,他報出曲名,調整好心情坐下來。

  琴聲響起。

  在場眾人自覺的安靜下來。

  一曲彈完。

  書樓前久久無人講話,三十位評委回味半晌,不自主暗暗點頭,在場其他人也大多神情陶醉,讚歎聲隨後爆發出來。

  “柳牧不愧是師擎的弟子……”

  “這琴技可比太蒼書院三名學子高出太多……”

  “曲音複回循進,他彈奏之時,卻始終遊刃有余,這功力著實非凡……”

  在場幾乎人人讚歎,無一人否定柳牧的琴技,他此刻不想陳閑這件事,在所難免有些忘乎所以。

  寒山書院的一眾學子又都不免流露出驕傲的神態,古夫子亦是神色得意,在他看來,三大書院絕沒哪個學子能在這一項勝過柳牧,對於本次院首他又一次充滿希望。站在他們書院這一邊的,冷幽幽和花牡丹等一群姑娘,對柳牧的琴技本就崇拜至極,一個個喜笑顏開嘰嘰喳喳的誇讚。而對面湖光書院眾學子氣勢倒有些萎靡,可能是沒想到柳牧的琴技會好到這種程度,心下都有點沒底,葉家三人卻是神色如常,尤其是葉子由,他相信陳閑在琴之一道絕對更勝一籌。

  聽見這麽多人誇讚,暖兒不太高興嘟囔道:“一般般而已。”

  白梨花完全認同:“對呀,哪有我家小姐彈得好。”

  暖兒欣喜點頭:“嗯,沒珠璣姑娘厲害啦。”

  她二人心中大抵是有些酸酸的,珠璣聽見這些話,笑而不語。

  便在眾人稱讚之時,比試場地忽然響起一串聲音:“柳兄的曲子不過如此!柳兄的琴技亦不過如此!實則徒有虛名!”

  ……

  ……

  連續三句,一句一頓,嗓音響亮,在場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

  珠璣聽見這三句話,心臟怦然一跳,兩頰不由自主地泛起朵朵紅潤,美眸一眨不眨望著比試場地。

  “珠璣姑娘的離騷,不過如此。”

  “珠璣姑娘的琴技,亦不過如此。”

  “實則……徒有虛名。”

  這三句話珠璣記憶猶新,正是當日雲老伯爺府的黃昏宴上,柳牧親口說出來的三句話,這也是珠璣從第一天學琴開始,第一次聽見否定自己琴技的聲音。她當時曾為此羞窘,曾為此面紅耳赤,記憶尤為深刻。而此時竟有人將這三句話照搬出來還給柳牧,她一顆心莫名受震,再仔細一看說出這三句話的人……陳閑。

  “是他……”

  “真好……”

  珠璣笑起來,笑臉清麗動人,沒再說任何話,隻抿唇笑著看著,看著比試場地上的陳閑。

  在場其他人也全看著比試場地上的陳閑,然而這些人的表情卻與珠璣不同,或茫然或憤怒或驚愕或面面相覷。

  柳牧陰沉著一張臉,咬牙盯著陳閑。

  寒山書院眾學子火冒三丈,古夫子隱有不悅,冷幽幽和花牡丹皺眉,她們姐妹冷笑議論。

  “哼,某人大言不慚……竟說柳公子不過如此?”

  “可不是,第一日一首詩第二日一首詞,固然都寫得極好,第三日書法也確實不錯,但憑什麽這樣說人家?”

  “雖才華出眾,但未免太自負了。”

  “依我看……這叫恃才自傲,以為自己了不起, 目空一切!”

  這幾個姑娘的議論聲傳到在場眾人耳中,寒山書院眾學子自是覺得大快人心,他們這些普通學子可不會傻到當面說出這種話。在場其他那些不認同陳閑支持柳牧的人,也都多少覺得很是解氣。但在場更多的人因為陳閑在院首之爭前三日的表現,對於陳閑否定柳牧的這三句話,大多選擇沉默不語,可能由於謠言已被人剖析出來,他們相信陳閑寫出了離騷,那麽琴技必然超群,似乎有資格否定他人。三十位評委心中或有其它想法,但這個時候都保持著沉默。

  柳牧看向陳閑冷冷問道:“我十歲拜師學琴,至今十年有余,陳大駙馬當真好大的口氣,莫非……自以為更勝吾師?”

  他不說自己,卻把師擎這張大旗扯出來,話中之意琴技乃是師擎教的,你否定一個人,相當於否定師徒二人。

  師擎是當世公認的大琴師,能與之相提並論的唯七弦先生一人。

  在場眾人全都看著陳閑,都在等待想看陳閑如何反駁這句話,大多數人認定陳閑絕對啞口無言。

  “師擎?”

  陳閑微笑看著柳牧,在開口這一瞬,他忽然斂去笑容,橫眉怒目吼道:“師擎又算什麽東西?!”

  “師擎又算什麽東西……師擎又算什麽東西……”

  這一聲有如雷鳴,在這片場地上炸響、傳開、回蕩。

  “你……”

  柳牧指著陳閑,嘴唇發顫,在場所有人,瞠目結舌。

  “他……”

  “他居然……”

  書樓前這片場地,霎時,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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