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就是公主的駙馬嗎?”
“天太黑啦,看不清臉,果然應該白天來的……”
“是你眼力不好吧,我怎麽就看得一清二楚……”
“喔……原來長這個樣子……”
夜空烏雲蔽月,阮紅瘦和卓沐冷三女鬼鬼祟祟地藏在房間的屋脊背面,都只露著一顆腦袋。卓沐冷三女早想偷偷見一見這位駙馬爺,今晚跟著喬美人過來,此時終於等到陳閑返回小院落,三女抑製不住新奇,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阮紅瘦隻想讓陳閑知道自己是在千藝賭坊認識的賭友,其它事她都不想讓陳閑知道,這種時候自也絕不會露面。即使如今正幫著陳閑解決眼前危機,那也只能是喬美人出面,她不想暴露自己,用食指抵著嘴巴扭頭對著三女。
“噓……你們小點聲。”
“好……好吧。”
卓沐冷三女壓低聲音繼續討論陳閑,司徒飄雪已經回到院牆外那棵大樹上坐著,也已經看見屋頂上四個人。
陳閑早在後山山階就摘掉了蒙住臉的黑布和左臂纏著的紅絲布,現在走回小院落,聽見聲音才判斷出搖椅上的人竟是喬美人,有些意外對方會在這個時間過來找自己。
“這麽晚幹嘛去了?”
喬美人蜷著腿坐起身,語氣柔婉而和緩,伸出一指指向陳閑手中之物,她又問道:“你手上拿著什麽東西?”
“手上是……”
陳閑原本打算實話實說,但仔細一想有些不妥。
今夜從梅花園帶回來的這包藥,不僅能令人稍感頭暈,也不僅能令人飄飄欲仙,他之前進入那間儲藏藥粉的屋子,可能由於空氣中飄浮的藥粉被吸入過鼻中,他此時不由自主地有些亢奮,甚至於已然出現較強的某欲。他已經隱約猜到這包藥的成分與藥效,那這包藥肯定不能對一個女子直言不諱,他決定先瞞住喬美人,待明日拿到千藝幫去問個清楚。
他一瞬之間想到這些,笑著說道:“手上是一包防治蛇蟲鼠蟻的藥粉。”
喬美人兩隻繡鞋先後著地,撐著搖椅扶手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陳閑。她由於自身差不多接近於晚期的嚴重潔癖,向來對氣味分外敏感,從陳閑剛一走到近處,她就已經聞到陳閑手上這包藥散發出來的異味。她見多識廣,甚至曾經見識過這種藥,自也已經聞出這是一包什麽藥,因為知道阮紅瘦等四女藏在屋頂,司徒飄雪也在樹上,她今晚不準備說破,決定明日再來。
她走來陳閑面前,調笑說道:“你現在是個危險人物啊,可惜今晚不是時候,我得離你遠些才好。”
陳閑聞言皺眉。
她耐人尋味地笑笑,自顧自地轉過身,走回搖椅前轉身坐下。
……
……
屋脊背面,卓一瑤說道:“你們有沒發現,美人姐在駙馬爺面前好溫柔,這態度比在我們面前,可好上太多太多。”
沐二錦說道:“這個當然啦,駙馬爺可是公主的男人,再說他們又不熟,不同於我們可直來直往。”
冷三香說道:“其實美人姐這人還是不錯的,當然,叫人受不了的壞毛病也很多。”
阮紅瘦也能感覺出喬美人今晚有些不太一樣,起碼沒那麽急躁,也沒表現出那些挑三揀四的壞毛病,但她不認為這是因為面前的人是一位駙馬。她太了解喬美人,她知道喬美人這人有時候心比天高,固執自負到極點,並且向來厭惡男人,無論這個男人是什麽人,權貴子弟也好,
富家公子也罷,喬美人都不會多看一眼。阮紅瘦覺得眼前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喬美人一定與陳閑說過當年許下的心願或者說決定,也便是說喬美人當年的決定是認真的。 “這喬醜人居然來真的,真是瘋了……”
阮紅瘦回想起這久遠的記憶,無來由升起一肚子火,但這一肚子火又很快漸漸熄滅,因為這終究是喬美人自己的選擇。
她二人表面上形同水火,這也大抵是她二人都不願打破的事實,阮紅瘦絕不會苦口婆心的勸說喬美人。
喬美人坐回搖椅上。
陳閑能聽懂喬美人話中之意,也似乎說明喬美人清楚自己手上是包什麽藥,但他不會和一個女子討論這種藥。
他轉過話題問道:“你這麽晚過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麽新的線索?”
喬美人昨日午時讓人快馬加鞭返回杭州風雨樓,取來有關梅花幫的所有宗卷,今日上午便已經送過來。
此時說起正事,喬美人神色也認真起來:“根據我們風雨樓這些年收集到的情報,梅花幫可能有數千幫眾,當然,有八成左右是梅花幫用武力收編的各地山賊或強盜等人,這些人沒梅花刺青,但也都死不足惜。梅花幫這麽多人如蝗蟲似的走州穿府,他們不可能全集中在一個地方,也不可能全在蘇州城內,我已經派人到蘇州城外去打探梅花幫的大本營。我下午翻閱我們風雨樓的宗卷時,得出來六個具體人物,這六人正是梅花幫六個堂主,按他們在幫中的地位順序,一,龍虎堂堂主莊龍虎,二,蛇蠍堂堂主曹蛇蠍,三,豺狼堂堂主閻豺狼,四,鷹堂堂主沙鷹王,五,犬堂堂主雷犬王,六,鼠堂堂主周鼠王。這六個人到底長什麽樣子,及現在的行蹤下落才是重中之重,我已經派人四處去查,但有沒成果很難說,梅花幫一向行蹤不定,我們風雨樓能做的並不多,接下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認認真真地說完正事,自搖椅上站起身,走來陳閑面前,神情舉止便又變得有些輕浮。
“咦……”
她湊近陳閑身前聞了聞味兒,急忙捏住鼻尖,滿臉嫌棄地後退小步,白眼道:“一身的汗味,好難聞,趕緊去洗洗吧,記得一定要用井裡的涼水浸泡半個時辰。”
“那今晚就這樣,我明日再來找你。”
她腳步繞著陳閑準備快速離去,陳閑轉過身說道:“且慢……”
“嗯?”
喬美人停下腳,回身時下意識望一眼屋頂,沒好氣道:“都說了你一身汗味趕緊去洗,你可……別亂說話!”
陳閑笑笑:“你可能想多了,我要說的是正事。”
“這便最好……”
喬美人因為陳閑手上那包藥粉,以為有其它想法,她可不想讓其他人聽見某些話,這在她看來這是她與陳閑之間的私密之事,她如今並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此事……她已經忘記曾經告訴過阮紅瘦。因此她以為現在除自己和陳閑以外,再沒人知道自己當年的決心與心願,而今時今日的她在卓沐冷等人面前,又一向強勢與神氣慣了,若當年的話被這三個人知道了,這對於她來說絕對算得上奇恥大辱,也似乎會令她顏面掃地。她堅持自己當年做出的決定是一回事,被其他人知道則是另一回事。其實她自從昨日與陳閑說過那一番無比自負且明顯自作主張的私心話後,她對陳閑的態度也已變得十分的微妙,並非是才見三四面的人,反而是非常非常親近的人。
或者準確來說,她眼中現在的陳閑,不僅是公主的男人,抑或是她的男人。
陳閑並未受到她昨日那些私心話的影響,對待她的態度自也毫無轉變,此時果斷說起正事。
“梅花幫除去你剛說的這六個堂主,據我判斷,肯定還有其他地位更高的人,甚至不止一個,師擎應該是梅花幫的幫主,那麽在他之下,在這六個堂主之上,我今日聽說梅花幫有個人叫師寇,我懷疑這個人與師擎的關系絕不尋常,此人在梅花幫的地位也多半在堂主之上,你讓人去查一查這個師寇……”
喬美人眯起眼眸:“師寇?行,我會連夜派人去查,那就這樣,我先走了。”
“且慢……”
“嗯?”
喬美人才走三步,半嗔半怒地轉過身,陳閑笑著拱拱手:“你說的這些人物線索很重要,多謝了,恕不能遠送。”
“你事兒真多,趕緊泡水裡去吧。”
喬美人怒極反笑留下這句話,快步走出小院,身影一躍而去,阮紅瘦等四女也同時縮下腦袋。
……
……
待她們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以後,黑暗下的小院落陷入沉靜。
陳閑之前在梅花園屋子裡吸入鼻中的藥粉並不多, 此時頭腦依舊比較清醒,至少他能夠壓下內心的某種衝動,但已經差不多認識到這藥力的恐怖。他前一刻已經聽出來,喬美人知道這並非防治蛇蟲鼠蟻的藥粉,也肯定知道藥力發作之後的效果。他當時仍然沒有開口問喬美人,想著明日到千藝幫如果問不出這包藥的具體來歷,那等喬美人明日過來時再問也是一樣。
他按照喬美人前一刻說的,在小院井裡提出幾桶涼水,回到房間後便坐在浴桶內浸泡。
他剛回來時身子發熱,且大汗淋漓,此時泡在水裡好很多。
司徒飄雪坐在院牆之外的大樹分枝上,黑裙身影被樹影所籠罩著,眼睛遠遠望著房間窗子口燈火映照出來的浴桶和人影,她眼睛一眨不眨,眼神依舊困惑而訝異。她有很多問題想不通,她印象中公主的駙馬是定南王之後帝師之孫,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羸弱書生,應該不懂武功才對。即使曾經在京都國子監學過兩年文武,但那只不過是花把勢,或騎射及淺顯兵法而已,斷無可能三五步躍過丈許高的院牆,這不是行動敏捷就能解釋過去的,何況一路上來回也未免跑得太快。
她想不通這個書生的身手,為何絲毫不遜色於苦練武藝二三十年的普通人。
她想著這些問題,看見房間燈火熄滅,她漸漸的開始出現睡意,腦袋偏向一側倚著樹杆,閉上眼睛繼續想著問題。
第二天清晨。
陳閑揣上那包藥粉,在書院後山山階之下乘上葉家馬車,馬車向著千藝賭坊方向而去。
司徒飄雪一如昨夜遠遠的跟著陳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