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鳳儀宮,韋槿兒還是有點恍恍惚惚……
適才聽惠妃娘娘話裡的意思,似乎有意讓自己出閣後嫁入壽王府。
李楊韋裴四大世家在關中之地的彼此聯姻至今達數百年之久,如今自己也已成年,終於卻是輪到自己了嗎?
想到這兒,韋槿兒那明媚的臉上也不禁浮現一絲愁容。
嫁給壽王?
韋槿兒苦惱的搖了搖頭。靜下心來仔細想想,自己和壽王,從第一次相識到現在見了不過三面。
第一次,好像是幾年前在文貞公的奠禮上。
陛下帶領朝堂諸公在光順門為張說張相公舉哀。當時眾人的神情都十分肅穆,隻有壽王在後面悄悄地抬頭又猛地低頭,抬頭又猛低頭。自己不巧湊巧地偏偏看到了那位打盹的壽王……
現在回想起來,當初連聖人都不苟言笑,可他竟然敢在後面打盹!
韋槿兒想到這兒不由得搖頭輕笑。
當初得虧是他個頭還小,又是剛剛封王,沒人注意到這位剛剛回歸皇室的的小王爺。
而,第二次……
不知韋槿兒想到了什麽,臉色竟是莫名的紅潤了起來……
韋槿兒環顧四周,見周圍的太監、宮女們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態,這才輕松口氣。
適才,自己面對時壽王雖然那種沒有時隔一年的生疏,但那卻是自己鼓起勇氣和壽王的第一次正式的交談。
唉,壽王……
唉,嫁人……
不知不覺,已走到了丹鳳門。
此時,小依已經注意到自家娘子走了出來,看她低垂著眼眸的樣子有些奇怪。小丫鬟急忙朝著自家娘子迎了過去。
韋槿兒漸漸注意到了小依,看著她那略顯單薄的身軀,韋槿兒突然產生一種淡淡地怪異感。
“依依,你想不想做通房丫頭?”韋槿兒板著臉,神情認真的問道。
小依愣了一會,突然間臉上紅霞滿布,低下頭,嘟嘟囔囔地說道:“小依願意一直跟著娘子。”
“…………”
就在韋槿兒在大明宮裡一路走,一路苦思的時候,李清也終於來到了城南的玉真觀。
玉真觀位於秦嶺之北,終南山南麓之上,佔地極廣,環境清幽。除卻各色的道教建築外,四周卻不失為一個……自然保護區。
玉真公主乃是睿宗皇帝幼女,同金仙公主為李隆基的同母妹。
玉真幼時,正是則天皇帝專權,而太子、皇嗣勢單力孤之時。
隨著三人的生母被武則天賜死,李隆基外放潞州,姐妹二人也飽嘗了宮廷的血腥與艱辛。
後來,相王複辟,玉真便從初封的昌隆縣主加封昌隆公主,次年改封玉真公主。
就在眾人以為玉真、金仙會進宮享受公主的榮耀時,二人卻“請入數百家之產,延十年之命”放棄公主榮華,脫離深宮而入道士觀。
李清追思一陣,便帶著近侍鄧澤向著觀外的那幾個嬌俏女道士走了過去。
“煩勞通稟,小侄李清前來拜訪姑姑。”
“殿下稍待。”女道士一聽竟是觀主的愛侄,偷偷看了一眼李清,隨後急忙行了一禮,這才向著內院跑去。
女道士……李清微微一笑。
這裡的女道士,幾乎沒有幾個是專心修道的女子。
她們大多來自世家大族,因為逃婚而希求得到玉真公主的庇佑;甚或者是因為交好玉真而希求入得李隆基眼裡的……
都是常例。
不消片刻,適才那個女道士提著道服裙擺便匆忙地跑了出來,五官精致而紅霞滿布的臉上,幾滴清而澈的汗珠倒也平添了幾分誘惑。
李清溫和一笑,謝過,便帶著鄧澤走了進去。
途徑內院,正在準備措辭的李清,卻被一個高不及半腰的小道士吸引了目光。
精雕細琢……小道士坐在台階上正在費力地翻著一本比頭還大的書籍。
偶爾抬起頭,從側臉看過去,也是十分精致,唯一凸顯一些的便是……細密的烏發有些蜷曲。
混血兒?
李清笑笑,雖然被對方的氣質所吸引,但還不至於感到莫名驚詫。
畢竟,長安的番外胡人最少也有三萬,而高門大戶私養的胡姬更是數不勝數……
混血兒,吃不準是觀裡的那位姐姐換了口味,喜歡上了胡人。
“小侄李清拜見姑姑。”
玉真抿唇微笑,指向了旁邊的一個座位,問道:“清兒可是有段時間未曾來過,姑姑這觀裡的姑娘對清兒也是頗為想念呢。”
跪坐好的李清聞言,猛地咳嗽一聲,這才抬頭看向了滿臉笑意的玉真。
這話說得,好容易讓人誤會……
“姑姑今日的心情倒是不錯,竟是開起清兒的玩笑了。”
玉真抿唇,隨即如怨似哀地說道:“清兒三年都不來觀裡一次,每逢姑姑想你時,都得要姑姑去宮裡探望……”
李清尷尬,小時候哪有出來的機會……
李清摸了摸鼻子,這才正色說道:“姑姑……應當知曉,清兒如今也臨近出閣,而阿萱也在出閣之際。”
嗯。
玉真疑惑,卻是打趣道:“天家自有成製,莫非清兒還在擔心十王宅裡沒了清兒的位置,阿萱嫁不出去不成?”
額。這兩種情況多好,還巴不得如此……
李清笑笑,沉吟一番,便回道:“清兒倒是無事,不過阿萱……阿萱終歸是小了些。”
小了些?
玉真皺眉,沉思一會兒,問道:“清兒的意思是……”
李清吐口氣,直身行禮,道:“還望姑姑能幫侄兒一把,鹹宜年幼,如若此時出嫁……無論關中哪一家族,到時,恐鹹宜都會如同姑姑一般,幼時……危殆。”
危殆……
玉真眉頭皺的更深, 她知曉李清說的危殆是什麽意思。當初自己之所以出宮入道,無非就是宮中奪權猛於虎,盡量將自己孤懸於權勢之外。
而鹹宜,如若真的嫁給關中世家,無論韋裴柳薛楊杜,都會牽扯到權勢之爭,尤其是太子與惠妃……
玉真看出了李清的認真,沉思片刻,這才長吐口氣,問道:“鹹宜出嫁……由何人裁決?”
李清苦笑,搖了搖頭,說道:“清兒不知。”
明面上是惠妃,但惠妃對於李隆基是否參與,卻終究是閃爍其詞。
玉真聞言也是一愁,揉了揉發麻的眉心,緊閉雙眼,說道:“姑姑考慮考慮,等後日皇兄T宴之時,姑姑再與鹹宜詳細談談。”
“侄兒多謝姑姑。”
李清輕松口氣。
……………………………
玉真公主將李清送出門外,看著李清遠去的方向,不由得微微苦笑一聲。這皇家之事,從來都是剪不斷,理還亂。
若是真有……那想要從皇兄的考量下搶人,何嘗容易。
玉真歎口氣,慢慢地看向了台階上的小道士。
深呼吸,緩解了一下剛才的壓抑,這才語氣溫和地問道:“蟲娘,今日的課業可曾做好了?”
小道士聞言抬頭,看見了玉真,這才神情認真地回道:“姑姑,蟲娘做好了。”
玉真輕笑。走下台階,不疾不徐地坐到了蟲娘的旁邊,滿臉憐愛的摸了摸蟲娘的頭。
偏過頭來,這才望向了天邊的一抹殘陽。良久,長歎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