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李隆基低歎口氣,南詔這個地方,實在特殊了些。
目前來說,大唐支持南詔統一雲南,無非就是想要南詔得以聚攏雲南之勢充當大唐布局在吐蕃東南的牽製。
若是大唐直接取了雲南,那與當初吐蕃滅了吐谷渾,令大唐沒了與吐蕃之間的緩衝……有何區別?
而事實證明,沒了緩衝,對於大唐來說並無益處……牽製當地軍力、當地人口、甚至影響民生、財富。
可問題時,留下了南詔,那這南詔真的永遠會和大唐一條心嗎?
李隆基輕輕搖頭,這些事情真的不好說。
現在蒙歸義把大唐當爺爺當奶奶一樣的供著,是因為南詔需要大唐在雲南之地的影響,以及大唐駐扎在劍南的十支軍隊……
可日後呢?等南詔平定了其余五詔,一統雲南之後呢?
當初吐谷渾在大唐與吐蕃之間左右徘徊……
這殷鑒在前,李隆基不得不慎重!
李隆基暗自思索,現在看來,也只有李林甫前些日子遞上的奏疏可以提供一個參考了……
“前些日子,黃門侍郎李林甫有言,議增設嶺南節度使,以窺瓊州、南詔。諸卿以為如何?”
嶺南節度使?
眾臣一愣……邊疆各地已有九大軍鎮,七大節度使各個權柄甚重,設立第八大軍鎮,這可是個肥差……
陸景融率先打破了沉寂,回道:“臣附議!”
裴光庭微微皺眉,思索一番,便拖著蒼老的身子,上前躬身問道:“不知李相公,所舉何人?”
李隆基笑了笑,說道:“保舉中書侍郎張九齡……”
“嘩~~”
台下眾臣紛紛詫異,表情十分驚訝,看向張九齡的目光也各有不同。
李隆基將台下眾人的反響收歸眼底,不著痕跡的笑了笑。
平衡也好,孤臣也罷,現在的情況正是最好。現在與張九齡交好的中樞重臣不在少數,李林甫這個法子,額,諫言……
對朕來說,不失為一個平衡的好法子。
李隆基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可朕知曉,這李哥奴是胡鬧一通!張相日前拜相,正是勞苦之時。朕焉能令張相遠離廟堂而赴地方清閑?”
勞苦……是挺勞苦的,宰相能不勞苦嗎?
李隆基撇了撇嘴,見韓休一直不言不語,便直接問道:“韓相,不知相公以為誰人可任嶺南節度?”
韓休愣了愣,問我?
韓休偷偷瞥了眼前面養神的蕭嵩,喉嚨動了動……
按捺住內心的衝動,輕歎口氣,說道:“臣議,行遙領之製!”
李隆基點了點頭,不錯,這次韓休倒是聰明了一回。
李隆基沉吟一番:“遙領啊……”
李隆基輕哈口氣,道:“交由慶王……如何?”
韓休、張九齡、嚴挺之、裴光庭、裴耀卿聞言紛紛頓住……竟然,又是皇子!
看來聖人這是早就想好了,眾臣低眉,齊聲道:“陛下聖明!”
“那這嶺南長史一職,諸卿再好好想想,何人可居。”
“臣等遵旨!”
李隆基點了點頭,又說道:“至於皮邏閣、可突於的使者,到達東都後,禮部依常製。”
“喏!”
說完這事,李隆基終於輕舒口氣,起身離開了前殿。
高力士揮了揮手,急忙跟上李隆基。
兩側的小宦官們紛紛喊道:“諸卿~~退~~”
“恭送陛下~~”
………………
偌大的白玉天街上,
緋色群影憧憧。 張九齡脫離人群,獨自走在出宮的路上,眉間略顯凝重……
遙領……記得第一個擔任遙領的,好像是三皇子李浚。
三殿下先是遙領劍南節度使,後來十八殿下封王,三殿下便由劍南轉為河西……
聖人愛子中,有著遙領節度大使的,也就那麽幾個。
雖說皇子們束於神京,不得實權操之。
但,能有這種遙領的身份,無疑不是聖人對皇子的看重。
壽王遙領劍南、忠王遙領朔方,如今慶王也將遙領嶺南……太子尚在東宮,聖人到底是要幹什麽!
高祖皇帝如此,太宗皇帝如此……
張九齡低歎口氣,這國本之爭與其說是孩子們相互不服,想要搶奪。但,還不如說……是父親給了孩子們搶奪的希望。
“張相!”
張九齡轉身,看清來人,躬身一禮:“見過裴侍中!”
裴光庭笑了笑,問道:“一起走走?”
張九齡微微皺眉,片刻後,輕舒口氣,頷首說道:“敢不從命!”
裴光庭哈哈一笑,打趣道:“張相啊張相,總是這麽率直,終有一日……”
張九齡拱手,直言道:“文人節氣!九齡,不敢相忘!”
裴光庭苦笑一陣,問道:“適才見張相形影煢煢,卻不知張相所思何事?”
張九齡眉頭一挑,思索一番,直視前方說道:“無他!幽州之事爾。”
“嗯,幽州……”
裴光庭扭頭看向張九齡,似笑非笑地問道:“莫不是九齡還在糾結這安祿山是否應當免死?”
嗯?
張九齡聞言稍稍詫異,問道:“聽侍中的意思,莫非裴侍中也認為這安祿山應當免死?”
“自是不該!”
“那又為何……”
裴光庭擺了擺手,笑笑,:“無他,幽州爾。”
“幽州?”
“張相到底是科舉入仕,進入中樞的時間晚了些,卻是不知先天舊事了。”
嗯?
“裴相何意?”
裴光庭搖了搖頭,向四周環伺一番,這才壓低聲音,沉聲一字一頓地說道:“軍……改!”
軍改?
軍改這個詞對於張九齡來說是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詞匯。
張九齡微微皺眉,記得開元之初推行軍改的人是……昭定公薛訥。
後來薛昭定推行新製遇阻,在檀州兵敗後便被貶為了庶人。
張九齡收回神思,軍改……
薛昭定那時改的是政事堂諸位相公下轄的南衙十六衛,也就是傳統的府兵。
而薛訥以來,由聖人主持的軍改,最大的地方在……幽州!
裴光庭見張九齡明白了些,隱晦一笑,說道:“張大帥的新軍與原有的幽州軍便是幽州節度使麾下的所有兵力。張相,你說,這原有的幽州軍厲害,還是這新軍厲害?”
自是原來的幽州軍厲害,畢竟,軍隊人數在那。
原有的幽州軍……
“原有……”
幽州節度使,薛仁貴、薛訥、薛楚玉三人相繼,如今薛楚玉的長子薛嵩更是少年英才,憑門蔭便身居高位。
“莫不是……”
張九齡猛地一愣,和裴光庭對視一眼……
後者笑眯眯地說道:“薛家!”
“呼~~”
原有的幽州軍勢大,也就是其首腦薛家勢大!
舊軍擋住了聖人推行軍改的路,所以薛家也會被聖人當做……
幽州舊軍大多與薛家有些淵源,而幽州新軍,出於幾種考量,又是大多來自胡人!
安祿山此舉終歸是立功心切,而這急功好利,在胡人眼中卻又是十分正常的表現。
所以,安祿山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新軍兵源……胡人的番將!重要的是他是現在的新軍之首節度使之子!
若是殺了安祿山,先不說其義父張守珪會采取什麽舉動,單單就說這新軍兵源的胡人對於大唐的態度就會……
最不濟也會少立功,那原有的幽州舊部……
張九齡眉間緊皺,安祿山!竟有如此好運……
若是換個地方、換個時間……此人死不死,還真是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