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對著崔成甫和煦的笑了笑,說道:“成甫不是前些日子要離京了嗎?怎得又在……”說著又指了指崔成甫身上的傷口,輕輕搖頭。
崔成甫聞言一愣,隨即苦笑一聲,說道:“得長輩提點,某才知曉機遇就在長安,而非河洛。”
“嗯……真沒想到毛公子的身份竟是如此不凡,倒是讓崔某吃了一驚。”
李清見崔成甫避過離京一事不談,倒也沒有自討沒趣。
李清繞過崔成甫,說道:“成甫兄適才說此地有著黑心的糧商,這倒是讓清倍感興趣了……”
“不如帶清前去仔細看看?”李清轉身,一臉真摯的看向了崔成甫。
崔成甫苦笑一聲,躬身說道:“敢不從命!”
剛剛拐進巷口,就看到了一家米店面前……不堪的一幕。
“店家,這米價忒貴了些,求求店家,便宜些吧。”
店家嘿嘿一笑,露出發黃的門牙,細聲道:“本店也是小本生意,經不起你們這些一群又一群的婦孺在糾纏。若是平日,送些也是無事,但如今可是不行。”
說著又是一聲細笑,吩咐道:“張三,送客!”
“啊~~”
“店家,求求你。”
“送客!”
“你給我滾開~~”
店家揮了揮衣袖,看著那些被推得一個踉蹌的婦孺嗤笑一聲,轉身走進了店裡。
李清看到這些,眉頭微皺。
“去看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哎,不用!”崔成甫急忙攔住。
李清看向崔成甫,問道:“崔公子知曉此中詳情?”
崔成甫點了點頭,輕舒口氣,回道:“確實如此。”
“十八郎雖已命太倉放糧,可這糧食放到各坊中的終究有些定數……”
李清聞言眉間一緊,自己根據各坊中的人口、男女比例確定糧食數額,再行發放,這樣無疑會讓各坊都有足夠的糧食,可為何崔成甫認為問題就出在此處?
“崔某承認,十八郎此法甚好。”
李清皺眉,聽這語氣,崔成甫好像知道了疏漏在哪處。
“還請成甫直言!”
崔成甫微不可查的嘴角微翹,不疾不徐地說道:“十八郎卻是忘了,糧食根據人口數額定,但……若是這人口數額與戶部不符了呢?”
不符?糧食不變,人口會變……
李清聽明白了,崔成甫這是在說人口在各坊間的流動……
流動……
由於皇宮布局、朝堂位置,以及西市的特殊位置關系……長安城內逐漸形成了“東貴西富”、“北虛南實”的人口分格局。
長安城內的北方各坊人口較少,放的糧也就跟著少了起來。而自己放糧又是根據時間、人口比例定量發放,若是北部的人到了南方諸坊……
!日!
李清長歎口氣,果真是自負了,還真是以為後世的一切文化都比唐朝先進了……
李清感到自己的側臉很疼……
呵呵……果然,身處何地,運用所學之前都一定要用“藍色思考帽”……老師說的。
崔成甫看到李清臉上的挫敗,便出聲安慰道:“好在剛剛放糧一月余,問題也算不得多大,十八郎若是想要補救倒也還來得及。”
李清點了點頭。如今看來,也只能如此了。
崔成甫沉吟一番,又開口說道:“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才是更為可恨的。”
李清皺眉,
看向崔成甫。 崔成甫說道:“殿下的巴菽浸米……有用,但,那些糧食終究能吃。”
“也總會有人要吃……”
李清聞言苦笑,微微頷首。崔成甫話裡的意思無非就是說,那些貪小便宜的人遇到了這種米,可能不會再領了。
但若是遇到了那些真想要糧食的……只要毒不死人,摻多少都沒用!
而這些真想要糧食的……
李清舒口氣,說道:“成甫發現了什麽?”
崔成甫緩緩說道:“糧商囤貨居奇,這本無可厚非,但……”
李清擺了擺手,止住了崔成甫的繼續言語。
崔成甫說到了這份上,無非就是指那些真想發國難財的人,冒領糧食,然後再賣給那些真正的難民……
雖說令人憤恨,但確實是無跡可尋……
李清想到這些,暗歎糧商猥瑣的同時,內心卻是輕松口氣……給元宿德找的機會,終於來了。
當然,僅僅元宿德那五百石,李清也覺得不夠,所以,就需要其他的外力了。
李清向著崔成甫行了一禮,道:“幸有成甫在側提醒,清不勝感激。”
“十八郎客氣。”
崔成甫向李清回了一禮,說道:“有十八郎你這位主事操作,百姓必然有福。”
李清呵呵一笑,不承認,不否認……
崔成甫看著李清這明顯不在乎的神色,也是一愣……
二人又寒暄了片刻,這才在拐角處分開。
崔成甫看著李清那有些昂揚的背影,不由得嘴角微翹。
隨後深吸口氣,又轉身走向了那家糧店。
……………
李清慢慢地走向宣陽坊的延福大街,鄧澤跟在身後,亦步亦趨。
“讓祝鏵聯系的那個粟特胡商,可曾聯系好了?”
“郎君,一切準備好了。”
“那就好。”
李清笑笑,說道:“今日,你們就去醴泉坊安排好一切。明日,本王就要看到成效!”
鄧澤也是一笑,躬身回道:“喏!”
片刻後,鄧澤又問道:“殿下對那位崔家大郎……作何打算?”
李清笑笑,連鄧澤都發現了崔成甫的異常……看來那位崔家還真是不會撒謊。
只是,今日從出府到遇事,一切都是如此的巧合……
李清養在深宮的疑心病又犯了……
“算了,這些大家族的子弟,身邊怎會少了人差使,先等著吧。”
“喏!”
李清舒展眉心,又抬起頭來看向前面的三個美女……
吧唧吧唧了嘴,先陪著媳婦兒度過這個下午再說。
“槿兒……額,六姐,阿清來幫你。”
唐昌笑笑,把手裡的大杓子遞給了李清,便向著小菇涼走去。
李清呵呵一笑,舉著杓子就來到韋槿兒旁邊,咧嘴說道:“槿兒,為夫來幫你。”
嗯?
韋槿兒聞言好笑,斜起腦袋來瞅了李清一眼,噘了噘嘴,說道:“不如……不如槿兒來幫你?”
來幫我?
李清詫異……你又搞什麽么蛾子?
韋槿兒奪過李清的大杓子,又將案上的一疊疊大碗放到了李清手裡,巧笑嫣然道:“這樣……換槿兒來幫你。”
額……
李清無奈地看著韋槿兒在這耍來耍去, 取笑一聲,倒也接受了眼前的差事。
唐昌拉著十九娘在旁好笑地看著,笑著笑著,想到了自己,卻是禁不住地一陣失落……
十九娘見狀,急忙伸出冰涼的小手,拍了拍唐昌的大手,輕聲安慰道:“宗之哥哥一定是喜歡阿姊的,阿婉相信。”
“而且,而且……阿姊一定會可以離開那個姐夫的。”說著還揚起了小臉,鼓了鼓嘴,為唐昌打氣。
唐昌笑笑,搖頭不語。
自己當然知道宗之喜歡著自己,畢竟,半個月前都到了宣陽坊裡。想起幾年前、近幾日那個男子的一顰一笑,認真嚴肅、搞怪逗趣的樣子,唐昌的心裡不禁暖暖。
可……可目前公主府裡住的那位是奉了皇命與自己結了親的。
一個山東世家的子弟,一個皇室中並不受寵的公主,想要脫離皇室與薛家的結合……
談何容易?
唐昌長歎口氣,微笑地摸了摸十九娘的側臉,輕聲說道:“阿婉還小,一定要安安無恙地長大。阿姊不求阿婉日後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只希望阿婉能夠和夫婿相敬如賓就好……”
“阿姊?”
十九娘看著姐姐眼眶泛紅的樣子,有些驚訝,但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
“遺殿空長閉,乘鸞自不回。
至今荒草上,寥落舊花開。”
唐昌轉身離開,輕聲吟著,不禁慢慢地想起了那年的心動……
那年在崇仁坊的初識,那年那人的青色衣袖,那年那人那青蔥歲月的詩才……
當初相識……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