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宿德正如元家其他人一般，身材高大，棱角分明。有著北魏皇族血統的他們，不僅生得好看，就連言談舉止都帶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貴氣。

　　韋槿兒有些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不修邊幅的糙漢子，真的很懷疑他到底是不是一個大家族的子嗣……

　　李清倒是見怪不怪。

　　等二人洗完澡出來後，二人都換上了一套新的半臂。半臂形似衫去長袖，是一種寬口短袖衣。

　　元宿德大大咧咧地盤坐在臥榻上，而他帶來的那個中年男子……李清這才注意到對方竟有一些跛足。盡管如此，卻仍是一本正經地危坐在旁。

　　元宿德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起身，指向旁邊的男子，向李清鄭重的介紹道:“這位是族叔，元氏諱德秀，字紫芝。年初登進士第，任邢州南和縣尉。後來因為……”

　　說著尷尬一笑，又看向元德秀，指著李清說道:“這是聖人十八子，壽王。嗯……族叔不必拘禮。我與十八郎從小一起長大，親如兄弟。”

　　說完，看向李清，揚了揚眉說道:“說來，十八郎也應該叫一聲世叔的。”

　　韋槿兒輕笑一聲，向著元德秀屈膝微微行禮。

　　李清見狀，撇了撇嘴，這兩個人，一個熟絡，一個乖巧……不禁有些吃味。

　　元德秀見王府的女主人向自己施禮，但也沒有過多的情緒。只是略微有些費力地起身，還禮。

　　這幅表現落在李清眼裡，李清也是暗自點頭，寵辱不驚，大家風范。

　　元宿德記得來壽王府的目的，倒是沒有拘泥於這施禮與還禮之中，對李清的反應也就沒放在心上。

　　考慮到元德秀的性格，又略微思索一陣，便直接開口說道:“嗯……世叔自邢州而來，本留宿於崇仁坊。可天降大雨，族叔所在的館舍大水及膝，故而……來壽王府找你借宿幾日。”

　　李清本想問為何不去寧王府之類的問題，但轉念想到，元宿德為人雖有些荒誕，但他做的事卻向來很有分寸。

　　李清最終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隨即又沉聲道:“沒想到不到兩日的光景城北的雨水已經如此之多，若是大雨依舊不止，那長安城豈不是有倒灌之危?”

　　元宿德笑了笑，說道:“其實河南道東部一帶也有大河決堤的危險，我從洛陽返回長安時，也曾見過不少場景。但若說什麽長安八水倒灌長安……哈哈，十八郎你會相信嗎?”

　　李清一聽這話，也是苦笑。也是，長安啊，要是這麽容易就被淹的話，也沒理由成為十四朝之都了。

　　隨即有些納悶，最近幾年動不動就是洪水地震頻發。開元年間又不是一千年後的小冰河氣候，按理來說不應如此才對……

　　李清苦惱地搖了搖頭。自己雖然是直男，但也沒必要和這種學究型問題死磕。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就先放著吧。

　　就這樣，元宿德、元德秀二人就在壽王府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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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用完夜宵，王府的氣氛這才略顯活躍了起來。當然，一般人家一天隻吃兩頓，甚至一頓。而宗室諸王，卻是明顯奢侈了很多。嗯……在階級社會中便是如此，只有隨著階級等級的提升，一天吃飯的次數才能越來越多。

　　幸虧這是盛世，人人可飽腹。若是大唐初立之時，甚或者安史之亂之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種對比才更為鮮明。

　　元宿德回了寧王府，韋槿兒去了後院。偌大的廳室內只剩下了李清與元德秀二人。

　　李清雖然與元德秀接觸不多，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淡然感覺卻撲面而來。李清是相信遠古“吾養吾浩然之氣。”這一說法的。而且，氣質這東西，還真不是短期就形成的……

　　李清見氣氛有些尷尬，便問道:“不知先生來長安可有要事?若是事有不逮，小王也可幫襯一番。”

　　元德秀微微一笑，拱手回道:“元某來此只是回京述職，並無余事。還多些殿下關懷。”

　　李清笑笑，說道:“小王見先生蕭逸淡然環諸其身，莫非先生也好玄元皇帝之學?”

　　玄元皇帝，即是老子李耳。玄元皇帝之學，就是老子之學。李清也很想說，莫非你也喜歡老子的學說?

　　但李唐皇室畢竟認老子為祖，就連李隆基也是不停地為老子追加封號。李清若是直接稱呼倒顯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元德秀點點頭，說道:“道教之學清淨而簡易、質厚而少緣飾，若是潛心修習，為官必能以萬民之心為心， 以自然之德為德;為民則必能知足而長樂，息患於不得，免咎於欲得。殿下若是……”

　　說著看了一眼李清那強笑的樣子，元德秀卻是尷尬一笑。

　　李清雖說被元德秀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內心中對於元德秀所說的道教卻是極為抵觸的。

　　在後世教育的影響下，李清認為，任何由學問發展成“教”的東西，其內部早已發生了質變。學問是什麽?那是幫人發展學識，拓寬思路的。

　　可“教”是什麽?那是限制人的自由發展，到最後形體僵化，怕這怕那的……

　　李清不否認“教”存在的合理性，因為有了教的補充，神鬼便有了一定的存在合理性，借此法制精神在一定程度上才有了更為廣闊的秩序約束。

　　不扯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論及當下，“道教”為大唐國教，可隨著百年的時光飛逝，“道教”借國教身份而為自己謀的私利……

　　長安城南無數的道觀、城北無數的肥沃土地、以及那些憑借道士身份脫稅的遊民……數不勝數。

　　要知道，哪怕此時盛世，可中樞衙門裡統計的大唐戶數甚至不如前隋之多……

　　李清又和元德秀聊了一會兒。這才知曉，原來此人乃是延州刺史次子，由於父親英年早逝，大兄大嫂亡故，大兄又留下了遺腹之子……家道由此敗落，便與母親歸居陸渾。今年二月初科舉開考，但因擔憂家中無人照料老母幼侄，索性便背著母親赴長安考試。他是一個十足的大孝子，嗯……並且還是一個好伯父。一想到這一點，李清對他的印象就不由得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