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柳絮方才的樣子，舒展鴻心中生出些許的愧疚感。

　　“我不是那個意思呀！”

　　“你是哪個意思?”卓軒白了舒展鴻一眼，轉而吩咐道:“發牢騷無濟於事，還不如做點實事。快去取一隻雉雞熬湯，記住，要細火慢燉。”

　　“哦。”

　　聽說要燉雉雞湯，舒展鴻心頭總算有了一分小確幸，轉身離去，途中不知為何卻又任性的扭頭道:“這洞內的防疫······”

　　你有完沒完！卓軒很想撲上前將那顆圓腦袋擠扁。

　　“哦，我多嘴了，多嘴了，你軒哥都不怕染上傷寒，我舒展鴻又怕個甚！”言畢，舒展鴻就快步至洞口取下晾在洞外的一隻雉雞，開始料理他垂涎已久的野味了。

　　卓軒明白，眼下洞中的安定局面只是暫時性的，莫說舒展鴻，就是柳元，只怕也不會相信卓軒有回天的能耐。

　　要想穩定人心，就得讓別人真真切切的瞧見希望的曙光，而幾句豪言壯語恐怕只有一炷香的熱度。

　　他沒有特異功能，也無捷徑可走，唯有一步一個腳印，拿出實錘，把那分可信的希望帶給別人，也帶給自己。

　　卓軒撿來木柴，選在洞中最空曠的地方升火，於火堆上搭起一個灶台。再移步木箱那邊，從木箱背後翻出一隻破舊的瓦罐，取水稍加衝洗，將天雄、當歸洗盡，連同雄黃一道放入瓦罐，加滿水，懸於灶台之上。

　　不一會，罐口冒出白蒙蒙的熱氣，淡淡的藥味隨之飄散開來。

　　卓軒本不想浪費口水，念及大家心中都有分惴惴，就拉高聲調道:“如何預防時疫?告訴你們，最有效的法子就是熏蒸！”

　　指指瓦罐，續道:“雄黃與天雄、當歸相配加水，熬煮後就成了極佳的消毒藥，藥水蒸騰泛起的霧氣對預防時疫最為有效。”

　　罐中的藥水開始沸騰，洞中的藥味愈來愈濃，但見舒展鴻猛吸幾口混雜著濃鬱藥味的空氣，臉上漸漸浮起寧靜的神色。

　　心理暗示帶來的精神療效絲毫不亞於藥物本身的藥效。於是，柳元回想著卓軒方才那番話，再聞聞撲鼻而來的藥味，茫然的雙眼終於有了一絲神采，連臥鋪那邊柳絮隱隱可聞的抽泣聲也不知在何時悄然停歇下來。

　　“柳元，你負責添柴加水，讓藥霧晝夜升騰不息。”

　　“誒！”柳元這次答應得倒是爽快。

　　傷寒患者的高死亡率與其飲食上的特殊要求得不到有效滿足不無關系。患者本應進食高營養食物，但食物殘渣極易傷及其患病期間變得極為脆弱的腸道，且會因殘渣而留下反覆感染的隱患，從而導致病情加重;若不吃高營養食物，進食量少，加上患者本就厭食，幾日下來，營養不良，抵抗力下降，治愈的希望也不會太大。

　　換句話說，施治時既要給患者提供足夠的營養物，又不能讓患者的腸道接觸食物殘渣，實行所謂的“腸道隔斷”管制。若能滿足這一看似矛盾的進食要求，治愈傷寒患者的把握就拿到了一半。

　　卓軒並非醫者，但他讀過醫書，且長著一副還算靈活的現代腦子，稍加思量，就不難給柳絮開出合適的食譜。不含食渣的肉湯、米湯就是極好的液體食物，若是能弄到牛奶，那就再好不過了。

　　“柳元，我出去采藥，等雞湯熬好後，你讓柳絮喝下一碗湯水，記住，只要湯水，不放肉塊。她若不喝，你就到洞外獨自謀生去吧你！”

　　衝柳元吩咐一聲，卓軒草草吃了點野果，

就背上笈筐，外出尋找那味苦尋不著的藥材——黃連。　　走在北峰下的草地上，不知為何，腦中接連浮現出往日的生活片段。彼時，他總吃不飽肚子，每當饑餓難耐的時候，柳絮都會適時出現在他的身邊。

　　“卓軒哥哥，囉，給你的，麥餅。”

　　“卓軒哥哥，這是我娘給我的桂花糕，我吃不慣，送給你。”

　　······

　　跟著柳叔習武多年，沒能與柳元這個師弟交上朋友，卻與柳絮這個師妹······好像不能稱作師妹吧?她不習武的······總之，他與柳絮處得不錯。

　　他可沒少在柳叔家蹭飯，都是柳絮偷偷帶他進食的，當然嘍，柳叔、柳嬸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那個時候，卓軒每吃一口熱食，心中體會到的就不僅僅是膳食的溫度。

　　“該死的黃連躲哪兒去了！”

　　收起心思，卓軒心頭莫名的多了份焦躁感。

　　大同一帶難得見到黃連。這些年來，卓軒外出采藥十余次，只在離東山村不遠的地方采到過一小簇黃連，賣了一兩多銀子的好價錢，當時捧著銀子一激動，就產生了幻覺，黃連的幻影在腦中足足駐留了一個月，以至於他好一陣子看什麽植物都覺得疑似黃連。

　　找了大半個時辰，依然不見黃連的蹤影，卓軒愈發的感到焦急。

　　焦躁歸焦躁，念及洞內的四張嘴，他就無奈的把注意力分散開來，以期做到尋藥、找食兩不誤。

　　他清楚得很，不必指望徒手就能捕獲獵物，還是現實一點的好，老老實實做個“食草動物”，專注於采摘野果、野菜。

　　野果也是得之不易。沒人在此擁有果園，與其跑來跑去采摘星星點點的水果，還不如就地采摘野菜來得方便快捷。

　　正所謂“春夏野菜秋成藥”， 春夏可供食用的野菜，一到秋天就開花結果長老了，不堪為菜，剛好可做藥材。

　　但苦寒的北方不比江南，北方的野菜春天長得小且稀少，不利於采摘，入秋後反而長得繁茂且不失鮮嫩。

　　卓軒圍著北峰又轉悠了半個時辰，黃連沒尋著，卻很快采滿了一筐掃帚菜、小薺菜、雲莧菜、野蒜頭。

　　其中的掃帚菜生命力極強，長得菜遍地都是，容易采摘，不過，這東西不宜多吃。猜猜，它的藥用功效是什麽?利尿！吃多了挺麻煩的。

　　不知不覺間，卓軒來到了靠近峰頂的地方。居高遠望，就見山下一條環形水道外，綠樹掩映處，隱隱現出了幾棟破舊民房的模糊輪廓。

　　那裡竟有人家?

　　卓軒驀然想起洞中還缺衣少被的，心想大可拿些獵物，等方便的時候渡水過去，與那裡的居民交換所需之物。

　　此念只在腦中一閃，就被一陣異樣的響聲攪得沒影了。循聲望去，映入眼簾的是底下灌木叢中一團晃動的黑影。

　　黑熊！

　　難怪小叔當初叮囑自己別來北峰！

　　卓軒大驚，立馬伏在地上，連粗氣都不敢出一口。

　　好在卓軒處在下風口，人又乖，沒有鬧出任何的動靜，故而黑熊沒有察覺到卓軒的存在。那家夥慢慢吞吞的一路緩行，時而駐足嗅嗅地面上的氣味，直至走遠。

　　“趕緊回洞，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卓軒的心仍在撲通直跳，爬起身來就想離去，目光卻釘在地上，怎麽也收不回來。

　　身前就有一叢黃連！